第8章 我就是意思一下
何全跟在柴令武身后进了小院，看见那汉子脸上病态的潮红之色，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伤感，随后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男子起身，对着柴令武微微躬身：“小郎君！”
柴令武侧过半边身子，算是受了他半礼，随后拱手弯腰，朝男子行了个晚辈礼：“小侄令武，见过马叔。”
看见柴令武朝他行礼，被称之为马叔的男子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本就清瘦的脸随着咳嗽声涨得通红，嘴角也因为咳嗽溢出鲜血。
柴令武与何全齐齐脸色一变，几步踏进菜地，一左一右将男子搀扶住。
柴令武伸手不断给男子顺气，微微皱眉道：“马叔，这些活计交给下人做就行了，您这身子......”
听出柴令武言语之中浓浓的担忧之意，男子总算止住了咳嗽声。
他挣脱两人的搀扶，掏出手绢擦擦嘴角溢出的血迹。
这才轻轻笑着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这人一老啊，就闲不住，总想找点事情做做。”
男子在笑，柴令武与何全的心情却是有些沉重起来，两人都看得出来，以男子的身体状态，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柴令武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半是询问半是强迫：“那您老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帮您老浇菜？”
男子眉心一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柴令武：“怎么好劳烦二郎？”
柴令武双手一摊，没好气道：“看小子这身打扮就知道，今日是帮您干活来了，怎么，您还不信任小子？”
这话一出，男子顿时大笑出声：“也好，也好，那就有劳二郎了！”
笑罢，便在何全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旁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柴令武远远的回敬男子一个爽朗的笑容。
然后捞起衣袖，从怀中口袋里掏出两块布条塞进鼻子里，拿起粪瓢，便开始一颗菜一颗菜的浇灌起来。
虽说他堂堂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的亲外甥，霍国公柴绍与平阳昭长公主之子，大唐炙手可热的小公爷，亲自给一块菜地浇粪，看起来有些失礼，听起来也有些抽象。
传回长安之后，也定然会受到长安一众纨绔的耻笑。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浇灌的不是菜苗，而是他的前途。
所以，哪怕这股恶臭味连塞进鼻子里的布条都挡不住，他也依旧浇得很认真。
不远处，被他称作马叔的男子，坐在小院的石凳上，静静的看着他浇菜，明亮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温柔。
何全站在他旁边，看看认真浇菜的柴令武，又看看满眼温情的男子，眉头紧紧皱起。
几番心理建设之后，何全还是低声开口道：“大将军，要不然还是卑职去接替一下小郎君吧。”
男子微微摇头，轻咳一声，伸手示意何全坐下。
轻声问道：“何全，这一路上接触下来，你觉得咱家这位小郎君，品性如何？”
“这......”
何全目光紧紧地盯着干活的柴令武，有些迟疑地摇摇头：“卑职不好评价，但就眼下看来，长安那些传言未必是真。”
闻言，男子勾唇一笑，轻声道：“但传言，也未必是假啊。”
何全默然，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二人谈话间，柴令武也将两桶粪水浇完。
院中菜地不大，柴令武来时，男子已经浇了一半左右，两桶粪水浇下去，便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柴令武皱了皱眉，目光在粪桶与不远处的旱厕之间来回打量，终究还是没有去打粪水的勇气。
院中男子看出柴令武的迟疑，对着他招招手，而后又对着何全吩咐几句。
柴令武放下粪瓢走到男子面前，何全则是接替了柴令武，肩挑扁担去打粪水。
男子抬头，看着柴令武鼻子上塞的布条，不由得晒然一笑：“你倒是会想法子。”
“臭死了！”
柴令武咕哝一句，走到男子对面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将布条扯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只是小院就这么大点位置，不管他怎么吸，都有一股粪水味。
男子上下打量着柴令武，忽然点头道：“不错，性子倒是沉稳了些。”
“人不风流枉少年！但也不能一直风流不是。”
柴令武随口应了男子一句，然后抬头看天，寡白的太阳直直的炙烤，让他有些热。
“咱们就非得在外面说话吗，不能先进门喝杯茶，边喝边聊？”他有些不满地问道。
“我这里可没有茶汤给你喝，要喝茶汤，就回你的长安去！”男子摇摇头，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柴令武嘴角一抽，眼中闪过一抹幽怨：“您要是现在就答应把爵位传给我，我肯定不在长水县多待。”
听见柴令武这句耿直的话，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这爵位又不是大白菜，老夫答应也没用啊，何况老夫马上就要死了，小郎君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闻言，柴令武下意识地翻个白眼，然后很果断的选择闭嘴。
他一早就知道，这位大将军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将“前程”给他。
从这位大将军下令让何全抽王胜鞭子的时候，柴令武就知道考验开始了，紧接着，是一群只听管家，不听他这个小郎君命令的国公府下人，再然后，就是今日给菜浇粪水。
柴令武毫不怀疑，这些过程之中，他只要表露出一点不情愿的样子，这位大将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赶他回长安。
当然，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这次来，可以算得上是吃绝户来的。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还没死，便有人惦记上他的遗产，哪怕眼前这位大将军，曾是柴氏家僮，是奴仆出身......
见柴令武不搭话，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但下一刻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那什么，你不是带酒了吗，咳咳......先拿来老夫喝一口！”
男子剧烈咳嗽着，脸色涨红，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柴令武瞬间老脸一黑。
“不是，您真要喝啊，我这不......就是带来意思意思一下，没打算给您喝。”
柴令武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幽怨出声。
“咳咳咳~”
男子剧烈咳嗽着，听见柴令武这句大实话，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想要前途，连瓶酒都舍不得，咳咳，你真当老夫缺你这点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