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利益与权力
洛阳城中的火光越来越亮。
一开始，只是几处常平仓的位置，紧接着是东西北三市之中也冒出火光。
城外，除了官府临时修建，用来租给外地粮商存放粮食的粮仓与谷场被大火吞噬之外。
一些还漂浮在水上的商船，也开始逐渐起火。
一道又一道跳跃的火焰，活像地狱之中的恶魔在人间显化真身，妄图将整个洛阳城都吞噬殆尽。
柴令武与温彦博所在的城楼之上，被城内城外的火光映照得亮如白昼。
温彦博一脸淡然之色，柴令武却是坐不住了，起身对着王胜等一众部曲吩咐道：“随我去救火！”
言罢，便匆匆朝下城楼的石阶走去。
“贤侄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正是那些老家伙逼迫贤侄现身的手段？”
温彦博幽幽的声音传进柴令武的耳朵里，柴令武脚步一顿，回过头对着温彦博咧嘴一笑，问道：“他们敢杀我吗？”
温彦博一愣，眼中浮现一抹趣味之色，而后轻轻摇头：“杀你，大抵是不敢的，不过，让你缺胳膊断腿的回长安，应不是什么难事。”
听见缺胳膊断腿几个字，柴令武想也没想，果断转身走到温彦博面前坐下，继续开始喝酒吃东西。
温彦博诧异于柴令武的果断，笑着打趣道：“贤侄不是要去救火吗？”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洛阳城是您的洛阳，又不是小子的，您都不心疼，小子就更无所谓了！”
柴令武漫不经心地回了温彦博一句，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最后一口酒饮尽。
温彦博被柴令武这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噎了一下，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识时务者为俊杰，话是这么说，但有时候也不能太识时务吧？
尊严呢，骨气呢，少年人的热血呢？
“你小子，还真是......精得跟猴儿一样！”好半晌，温彦博才憋出一句不知道算夸奖还是骂人的屁话。
柴令武回敬他一个白眼，对黄元招招手，让黄元将案几上的东西收走。
旋即双手趴在案几上，嘟囔一声：“您老自个儿赏月吧，小侄要睡了！”
温彦博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再次叫醒柴令武，独自一人自斟自饮，静静的看着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
今夜，洛阳城注定无眠。
洛水畔一处能够俯瞰全城的阁楼之上，王渊靠在窗边，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窗外燃起的熊熊火光。
空气中，已经能够闻见粮食被烧焦后，弥漫开来的焦香味与糊味。
“吱呀~”
阁楼的大门被人推开，王管家苍老的声音传进王渊耳朵里：“大郎，码头上的商船与码头旁边的粮仓业已起火！”
王渊收回目光，对着王管家微微颔首，语气淡然道：“遣人去告诉王翁，这下，粮价可以涨了！”
王管家神色有些复杂，领命之后，却并未退出阁楼。
欲言又止的神态落入王渊眼里，顿时让他皱起了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
王管家赶忙垂首应声：“老奴是担心，担心官府......”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城中粮仓老旧年久失修，意外走水亦是吏员看管不利所致，官府还能追究到老夫头上？”王渊眸子微眯，眼中浮现冷意。
王管家悚然一惊，赶忙躬身请罪：“是，老奴糊涂了，老奴这便去传讯王翁。”
送走王翁，王渊遥望城外火光，脸上冷意更甚：“小小温氏，真以为我王氏是那么好背叛的！”
......
......
一夜大火烧穿了天穹，阳光顺着大火烧穿的缝隙倾洒在洛阳城头，使得千疮百孔的洛阳城，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忙碌一夜的洛阳百姓眼前。
昨夜，百姓无眠，因为他们忙着救火。
可惜，自古以来，水火最是无情。
尽管他们已经使尽浑身解数，甚至连官府救火所用的水龙车都被大火烧毁了数量，也只能保证城中的大火不蔓延开来。
这场大火来得太急，也太快，快得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忙碌了一夜的府衙差役们穿梭在人群之中，统计着昨夜这场大火的损失。
百姓们愣愣的看着大火熄灭之后留下来的残垣断壁，眼神木然得像是行尸走肉！
他们，早已体会过绝望的滋味。
城外，无数的粮商正在嚎啕大哭，若非有府衙差役早早封锁了码头，只怕此时的运河里早已满是绝望的尸体。
即便如此，仍旧有无数粮商嚎啕大哭着准备寻死。
他们，都是有粮食毁在昨夜大火之中的“苦主”。
“当~”
忽然，一声锣响惊醒了城中百姓，百姓们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是巡街的武侯在提醒众人开市。
“开~市~咯~”
“今日粮价，三百文！”
武侯声嘶力竭的提醒着今日的东西北三市已开。
百姓们听见三百文这个数字，表情依旧麻木，一些人默默的挪动脚步，离开已经被大火烧成灰烬的粮仓，返回家中唤来妻儿老小，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洛阳。
三百文一斗的粮食，已经足以让城中大多数百姓望而却步。
城楼之上，一夜没睡的温彦博和睡得神清气爽的柴令武并肩而立。
听见武侯大吼开市的声音，柴令武眼中浮现些许冷意：“温伯伯准备何时放粮？”
“不着急，人家好不容易将粮价抬升到三百文一斗，总要让人家高兴一会儿。”温彦博嘴角噙着淡雅的笑容，言语中的恶趣味更是让人暗爽。
柴令武面容缓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该让他们高兴一下。”
言罢，他转身走到城楼另一端，看着城外嚎啕大哭像是死了爹娘似的那些粮商，心中大感意外。
他回头看着温彦博，好奇地问道：“温伯伯怎么说服这些粮商陪你演戏的，还演得这么认真，他们手里的粮食，你又藏到了哪里？”
温彦博踱步至柴令武身旁，俯视城外嚎啕大哭的粮商，答非所问道：“利益，能让人忘却生死，但这个世界上，能掌控人生死的东西，是权力。”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柴令武脸皮一跳，很想问问他是不是不深沉会死，还有这大白天的你他妈又在深沉什么？
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低沉的气泡音：“权力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我们追求的，不仅是权力的荣耀，更是权力的责任和义务......”
温彦博瞬间黑脸，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柴令武的后脑勺上：“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