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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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口角

张宝离开不久,就有一队壮班差役推着车到来。

除了铺盖和换洗衣物,谁能想到这明朝居然还有牙刷?

李昭凤大感意外,这时期的牙刷已经颇具现代雏形,是用几矬猪猔毛插进竹牌上,样式有些像鞋刷的缩小版。

其实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剔牙用的“牙签”,知名的人妻收集者曹孟德先生,就有一枚铁质的牙签。

而到了两宋时期,则更为讲究,使杨柳枝,一头咬软搓成纤维状,沾些食盐配合茯苓、松脂,清洁牙齿,又白净又口中留香。

至于明朝时期的牙刷,论起来居然还是孝宗皇帝朱佑樘发明的!人家居然还是人类三百项伟大发明之一的发明者,看来明朝皇帝热爱发明的传统也是有传承的。

这还没完,领头的差役又小心翼翼捏开布包,捧出几本书。

“李公子,张老爷吩咐了,公子没有书看,肯定是日日难熬,送来这些,也让平日里公子无事做的时候研读解闷。”

李昭凤接过,打眼一瞧,这都什么啊?!

朱子集注的《论语》《中庸章句》……程朱传义版的《易经》,还有《尚书》、《礼记》、《春秋》等。

你让我拿这些解闷?大明还有几年啊?

随便翻开一本,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犹如天文一般,直让李昭凤头疼欲裂。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什么意思呢?大致就是简单说了天地以五行生万物,而同时赋予了万物的根本,也就是“性”,在人叫“人性”,在物叫“物性”,遵循本性自然的规律,就叫做“道”。

道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他实实在在存在,没有人能脱离其中,时刻有一对“无形的大眼”在盯着你,所以君子要遏制自己的欲念,哪怕是最细微最细小的,哪怕是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要把它隐藏起来。

这个设定有些熟悉,有些像“修仙文学”,也有些像李昭凤前世看到过的某一本科幻小说的设定。

虽然看不太懂。

他还是故作欣喜道:“在下得此物,如久旱逢甘霖也,请替我谢过张府尊。”

差役笑道:“公子果然是好学之人。”

又是一番寒暄,李昭凤从怀中掏出两粒小稞,道:“一点小钱,差使拿去带诸位兄弟吃酒用。”

差役大惊:“这怎么好意思呢?!”

“东西不少,几位兄弟公事繁忙,还要挤出时间来给我送这些,在下又岂能不知恩。”

“害!李公子太见外了,也都是张老爷的命令,我等小人遵从而已。”

再三推脱,嘴上说着不要,手却牢牢的抓着李昭凤的手腕。

后者暗道一声老狐狸,二人正推诿时。

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辱骂之声,言辞犀利。

什么“肮脏”、“乞丐”、“酸臭”之语,只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李昭凤脸色一变,忙越过身子,迈出门去。

只见张宝站在隔壁宅前,那张黑脸憋的透出红色,怀里抱着油纸包,半袋稻米放在地上。

一模样身段都较为不错的年轻美妇人,叉腰站立,口中不断吐出腌臜话来。

“谁让你这叫花子打这过的?我说怎么昨个夜里听着乌鸦叫呢,又脏了我的眼,又污了我吴家的门庭,真让人晦气!”

张宝低着头,腮帮鼓起,脑袋微微颤着,一句话也不辩驳。

“这位夫人,我兄弟可是有哪得罪的?我替他向你赔礼。”

李昭凤快步上前,将张宝拉至身后,对着美妇人恭敬施礼。

美妇上下撒摸,尖酸道:“哟,今儿个是怎么了,这小叫花子都成双入对的了?”

壮班差役忙上前,谄媚道:“陈夫人许久不见又美貌了几分,只是这两位是张知州的贵客,可不能是什么叫花子。”

陈夫人?看这差役低三下气,看样子这妇人也是背景不浅。

也是,以这靠近州署的好地段,左右友邻又都是石砌砖铺的好宅子,价值不菲,能住的起的又哪有寻常人?

不敢说谈笑有鸿儒,肯定也是往来无白丁吧?

陈夫人阴阳道:“贵客?以张老爷那样的人物,文曲星下凡,怎能和这样的贱民沾亲带故的?”

差役讪笑,试图打着圆场。

李昭凤听得直皱眉,心想张宝这样的老实人,又不是没有眼力见,何时能得罪这样的人了?

他再次问道:“不知我兄弟哪里得罪了这位夫人,还请夫人讲明,若是我兄弟的过错,我一定严厉责罚他。”

“他在我门前过,便是得罪我了!我倒想问,这条街也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么?”妇人皱眉捂鼻,嫌弃道:“难闻的很。”

“夫人意思是,我兄弟从这过,便是得罪夫人了?”

“正是!脏了我的眼,搅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李昭凤压制怒意道:“照这么说,路也不是夫人家修的,我兄弟打这经过又有何不可?不从路上过,难道让他从天上飞不成?”

“嘿!”妇人气笑了:“你这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能过就是不能过!”

差役又把李昭凤拉到一边,劝道:“公子,这陈夫人可不是好来往的,你就赶紧给她服个软,道个歉,可别将事情闹大了。”

李昭凤不悦道:“我为何要给她道歉,你又不是没听到,从头到尾可是她在不讲理。”

差役急道:“哎呀,凡事哪需理清对错,何必争执这一时。”

说完,他又去劝那陈夫人。

“夫人,这我临出来前,张知州还吩咐我等要好好关照这公子,您看,就当给小人个面子。”

陈夫人眉头紧皱,问:“关照?这小叫花子什么来路?”

差役附耳轻语,妇人眉头舒缓开来,叉腰的手也放了下来,环抱在前,等前者讲完来龙去脉。

妇人冷笑两声:“听着倒是个可怜人,没爹没娘的野种,我要是抓着不放还显得我不明事理了。”

差役堆笑道:“正是,一点小事,夫人有什么可计较的,以后让他们绕路过不就是了。”

陈夫人嫌弃的撇撇手道:“这次我就饶恕了,也是看在张老爷的面子。”

差役大喜,又走到李昭凤面前,劝说:“陈夫人也不再计较此事了,李公子,你看你就替兄弟道个歉还是怎的?”

李昭凤回头看了看张宝,又看了看差役,叹道:“也不让差使难做。”

他向前一步,对着陈夫人随意拱手,冷冰冰道:“今日之事,李某代小弟道歉,以后也定然不会‘脏’了夫人的眼。”

妇人冷哼,就当回答了。

有这衙门的小吏和稀泥,两方也只能各退一步。

待回到自宅,李昭凤先让张宝把铺盖抱回房去铺上,转而对着差役发问:“请问差使,这陈夫人是什么大人物,似乎有些……难缠。”

差异左右看看,叹道:“唉,此事我不好与公子明说。”

李昭凤再掏出一粒小稞,塞到差役手里。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让公子一个人听到,切莫告诉别人。”

李昭凤轻声道:“我省得。”

差役将他拉到墙角,窃语:“这陈夫人啊,其实倒不是什么好出身,只不过前些日子傍上了本州的巡检吴大人,给他做了外室,便因此得势了。”

巡检何官?主管缉捕盗贼,社会治安,李昭凤一听便知,这是公安口的领导。

“她一外室,你们为何要称她为‘夫人’?”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吴大人早先不过是一浪荡子,因为生的俊俏,被徐家大小姐看中,名为嫁娶,实为入赘,徐家使钱给他买上了巡检的差事。但是吴大人虽与徐家千金结亲数年,但却没生出一子,徐家又视他为奴仆,这吴大人久而久之,便对青楼的窑姐儿动了情……”

李昭凤惊声:“陈夫人是窑姐儿?!”

差役忙捂嘴道:“公子小声!”

这下他听明白了。原来,徐家乃是徐州城的一大户,但是嫡系这一脉只有女子,没有男丁,便有了招赘的念头。浪荡子吴良,因为花言巧语,加上相貌英俊,被徐家大小姐看中。但赘婿毕竟是贱籍,难以为官,所以明面上还给吴良保留了原籍,花钱运作给他送上了徐州巡检的位子。

但是不知是吴良的原因,还是徐大小姐的原因,二人同房数年,都没能诞下一子。

久而久之徐家也对他颇有怨言,就连徐夫人也对他越来越没好脸色。

在这个时候,吴良认识了现在的陈夫人,虽然这陈夫人出身柳巷之地,但是人家会哄男人啊!一来二去吴良就动了情,又不敢直接纳为小妾,便在这街上买了一处宅子,对徐家称这是自己的亲妹妹,将她安置在这,只在偶尔寻找机会才来与之温存。

好家伙,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狗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