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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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弄假成真

萧县,铙钹山。

此处位于徐州与萧县交界之地,由两座矮山相夹,中间是一条约四、五里长的谷道。

夹山寨便在其中,说是寨,其实不过是两处村落,连为一体。

自从上月从徐州外游荡来了近万饥民,这夹山寨中就变得拥挤起来。

从谷道入口,到萧县地界的半里空地,皆密密麻麻的躺着人。

条件稍好的会在岩石峭壁下搭个窝棚,条件不好的就只能露宿荒野。

不过得益于附近的野兽已被吃光,除了需要小心自己身边的同类,到也算得上安全。

如今村寨中的存粮已经快要告罄,搞得这些山匪人心惶惶。

谷道正中,有一处二层建筑,前面铺设“校场”,后面立着大旗。

可将此处当做夹山匪众的“聚义厅”。

程继孔怀里搂着两瘦弱女子,面有土色,眼神中局促不安,却已经是他能搜刮到的少见的妙龄女了。

“军师,我当时就说了,粮食不够吃。你看,现在咋办,底下都好几个兄弟要闹粮了!”

他语气不满,有些怨气,左右手狠狠捏了一把后,开口道:“要不去附近乡里转转吧,他奶奶的,山里这点破地,种出的粮食还不够一半人吃的!”

胡列烈也有些烦恼,但尽量表现着冷静,手中羽扇摇动的幅度却比以往大了许多。

“主公,此事不可。我等本因仁义之名,才有这么多百姓相投,若是……”

“仁义,仁义顶个屁用!”程继孔骂道:“仁义能顶饭吃吗?当初我要是不听你的,把那些臭要饭的赶走,少说还能多撑两个月!”

胡列烈无奈道:“主公想怎么做?”

“怎么做?”程继孔拍案而起:“当然是抢!不然等着人家来送吗?!”

胡列烈忙劝解道:“主公,我等是义军,官府已经把我们当成匪了,我们不能把自己当成匪啊!”

“什么狗屁的义军!老子本来就是土匪!”

胡列烈叹气道:“要不然去‘借’吧。”

若说是借,起码名义上还好听,还不还又是另一回事。

“不借,不借!窝窝囊囊的!就要抢!”程继孔撒起泼来,这几天他脾气越来越暴躁,又是骂,又是喊叫:“外面的人给老子滚进来!”

很快,就有一个头系棕巾的精瘦汉子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大王,啥吩咐?!”

“现在寨子里能抗锹拿刀的有多少人?”

瘦汉子哆哆嗦嗦,回道:“应……应该是五千人……”

“他奶奶的!”程继孔又骂:“能走的动路的男子就算!”

瘦汉子又心虚回着:“那应该能有个小一万……”

“好!把下面的几个把头都给我叫来!”

胡列烈又劝道:“主公,不可操之过急啊!现在正是朝廷征秋粮的时候,这时劫掠恐会引来官兵啊!”

程继孔理都不理,全当没听见,待瘦汉子离开。

不到半刻钟,高矮胖瘦四个把头进入厅中:“大王(大当家)。”

程继孔说:“哥几个,闲太久了,一人带五百人,出去闹呼闹呼吧,多带点物什回来。”

“咋个闹,要粮还是要人?”

“笨!笨!笨!老子都要!”程继孔吼道,又想了想,说:“只要粮食和女的,男的碍事就宰了。”

晌午,乌泱泱的乱民跟着几个衣着稍好的把头,冲进附近的各村中开始哄抢。

这些人的武器五花八门,又是铁锨,又是铁锹,甚至还有举着木锅盖就跟出来的。

乌合之众,便是如此了。

但奈何就是这样的乌合之众,也没人敢阻拦,匪过如筛。

………

当张士汲知道此事的时候,多少有些傻了眼。

自己昨日才把这事吩咐下去,手下人办事这么快?

自己只说闹点动静出来,也没说闹这么大啊?

接着,又有让奴仆架着滑竿,载着自己到州城来哭诉的乡绅。

此乡绅名叫王鉴,乃是王家村的乡老,在其村中极有名望。

刚一进堂,他就挤出两滴泪来,然后嚎啕起来,扶着门扇哭诉自己是如何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不到五百人的贼匪,硬生生的被他吹成了四五千人,也不知道一个村子里能不能装下这么多人。

张士汲也不会全然相信,但还是从其中明白:这么大声势,肯定不是自己手底下那点人能闹出来的,这多半,是碰上真土匪了!

“坏了!秋粮!”张士汲大叫不妙,忙追问已然泪涕横流的王鉴:“他们是哪里的贼人?!可留下名号了?”

王鉴抹了把泪,哭道:“老爷,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那群天杀的进了村就烧杀抢掠……”

答非所问,张士汲一下点着了火气,呵斥道:“老匹夫,我问你他们是哪里的贼子?!”

王鉴被吓得一下子收住了哭泣,磕巴道:“我…我们离萧县近,可…可能是铙钹山的山贼……”

“铙钹山……夹山寨!”张士汲愤恨着,咬牙切齿念道:“李昭凤……李昭凤!”

正在外经过的张松龄,听到屋中传来自己父亲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叨声,不禁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眼下当务之急是组织剿匪,这下好了,本来是想吓唬吓唬不愿摊派的那几家豪绅。

现在闹出真匪患了,缺额的秋税自己还头大,又碰上这祸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先回去,这几日,本府会组织官兵讨剿。”张士汲只觉得憋屈。

“啊?”王鉴傻眼了,哀道:“张老爷,我这哪还能回去啊……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那些贼人把能抢的东西抢完了,肯定不会来抢第二次的,你先回去就是了,莫在这烦我。”张士汲招手,唤来两个衙役将这王乡老送走。

自己无力的坐在椅上思考起来,只觉得真是后悔。

当初李昭凤献策,还是自己同意的,而且对外还宣称,是自己想出来的计策。

那时只顾着担心贼寇会不会坐大,如何解决流民问题,倒是忽略了这些贼寇是会跑出来掳掠的!

调整好情绪,张士汲又叫来一皂衣,问道:“刘世昌可在城中?”

皂衣道:“在呢,这几日都在。”

“你去请他来署衙……”张士汲话锋一转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去把李昭凤叫来,让他在此处等我。”

说罢,他起身换上常服,阔步向州衙外走去。

张士汲因舅哥高弘图的原因,天然将自己归为东林党一系。

而徐州总兵李成栋,自然代表着高杰这样的藩镇势力。马士英与东林党有多不和,张士汲与李成栋就有多不和。

刘世昌为徐州游击,官军出身,相比于闯贼出身的李成栋。

无疑此人在张士汲眼中看来,更像“自己人”。

但实则,这二人在不久后都双双降了满清,编入八旗汉军,甚至还是转头攻打南明的主力。

眼下刘世昌节制三千人的“游兵营”,驻扎在徐州城北,此时若不去求李成栋出兵,那就只能指望此人愿意出兵剿匪。

………

却说张松龄出了自家,往东行了一刻多钟,有些郁闷的敲响了宅门。

门扇打开,露出张宝的脑袋,瞧见是熟人,这才开门让他进来。

“李昭凤,你要出事了!”他冲进堂屋大喊大叫着。

此刻,李昭凤与夏完淳正在吃饭,头也不抬,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张松龄急道:“我出来之前,听着夹山寨的贼匪出来劫掠了,我爹现在很生气,一直念你名字呢!估计不出多久就要拿你治罪,到时候估计你会死的可难看了。”

“此事关我什么事,当时我还问过你爹,以后要不要剿掉这辈贼匪,你爹说一定要剿。”李昭凤不以为然道:“反正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

他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叩门与呐喊声。

“李公子在吗,李公子在家吗?”

张松龄脸色一冷,道:“看吧,我爹来让人捉你了。”

李昭凤笑笑,筷子一撂,起身道:“来的正好,我正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