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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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日

夏洛

纳迪时间。凌晨两点。

夏洛阖上电脑,低头看了一眼钟杰睡死的脸,连打了两个喷嚏,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和钟杰住同一个房间,他总是把空调调得过低,每次旅行她必感冒。

夏洛下床穿衣服,外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她感觉诧异。

哪儿来的婴儿?

夏洛推开落地窗,露台的灯还亮着,抬头是伸手可触的星空,四周一片寂静。

夏洛刚转身,婴儿的哭声又来了,这一次短暂又尖锐,着实吓人。

夏洛推推身边的丈夫。

“你听见没?”

丈夫嘟囔着翻了个身。

“什么东西在叫?像婴儿在哭。”

“……壁虎。”

“壁虎?”

夏洛拉开落地窗,走到露台上,仔细寻找,果然,在亮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极小的壁虎,她凑近观察,那趴在墙上的小家伙一动不动。

“这么小也会……”

它又叫了一声。

夏洛拍拍墙,小壁虎呲溜一下就不见了。

回到床上,夏洛侧目审视丈夫的脸,奇怪这么响的声音他居然也睡得着。

夏洛摸摸肚子,感觉有点饿了。

餐厅就在大堂后面,连着沙滩和游泳池。

“BULA!”

“BULA!”

夏洛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过菜单,干净利落地点了一份色拉两个热炒外加一瓶斐济龟啤。服务生为夏洛倒了一杯柠檬水,夏洛用勺子把柠檬籽从水里捞起来,放到一边,心想,斐济的问候语真奇怪,不啦不啦,不就是不要不要的意思?

餐厅里有些冷清,夏洛想着要不要把那两个女人也叫起来,若不是这场婚礼,她们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面。

严格来说,应该是四个。

夏洛打开手机查看,还是没有李纭的消息。

时隔八年,她们依然忌讳提这个名字。

那是一段被封存的往事,因为那段往事,她们不得不分道扬镳,也正因为那段往事,她们无法不牵挂。

夏洛觉得有点寂寞。

眼下,她担心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钟杰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夏洛曾一度怀疑自己的失眠症是因为早更导致的神经衰弱,结果却发现,是因为自己怀疑丈夫的工作发生了一些状况,具体是什么倒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人生的某个部分好像有点失控。

夏洛缓慢地往回走,面朝大海的草坪距离日出的沙滩只有百来米,海浪宁静地翻涌,天光泛起了鱼肚白,地球上的第一缕阳光很快就要跃出海平面了。

夏洛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的海平面,此时,睏意带着浓浓的倦意终于将她淹没了。

夏洛轻轻闭上了双眼,她很想听一听太阳升起的声音。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夏洛默默思忖着,仿佛这样安静地听着,就可以慢慢地、慢慢地睡去了……

楚玲

闹钟响起时,已经快十点了。

楚玲醒来时感觉整个房间里都没有人,打了两通电话给老柯,没人接,他或许在餐厅里,今天晚上酒店里有个派对,应该会很忙。得起床吃点东西,刚冲完凉又浑身汗津津的,楚玲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饥饿感遍布全身,这时,老柯推门走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

“餐厅里出了点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好饿。”

“我让他们把早餐送过来,有几个新菜让你尝尝。”

丈夫从背后将她抱紧,细品着她耳末淡淡的洗发精味道。

楚玲转身吻住丈夫,湿濡交织地纠缠他的唇齿,这是他们之间一贯的亲密法则,无需言语,无需暗示,想要就要,一拥一吻就能燃起激情,毫无章法,随心所欲。丈夫一进入她的身体里,她就感觉自己被释放了,她太迷恋这一刻了,以至于他们每天都这样彼此纠缠在一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斐济的海风很清咸,有种初恋的味道,老柯在餐盘里放了一支白玫瑰。

“帕尼尼配三文鱼色拉,色香味都有了,可惜,没有甜点。”

“你不是在戒糖?”

“甜点配的是什么?”

“巧克力布丁。”

“口味太重了,应该配个冰糖炖银耳。”

“银耳羹配帕尼尼?”

老柯摇摇头。

“不伦不类。”

“我觉得挺搭,就像你和我。”

“你我谁是帕尼尼谁是银耳羹?”

“你觉得我像银耳羹么?”

老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婚礼的事?”

“不能。”

楚玲一脸固执。

“现在是雨季,如果遇上飓风怎么办?还是放在酒店最安全。”

“不行。”

“那个小岛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柯不喜欢和女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唯独楚玲除外。当他第一次在展会上看见这个玲珑娇小的女孩面对54万平方米矗立着庞然大物的机械展厅,一个人有条不紊地监管现场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孩真是不简单。

事实上,当时的楚玲早已不是什么小女孩,身边有的是追逐她的男人,可惜,她是个独身主义者,早已决定要幸福自由地孤独终老,从未想过还会遇见一个和自己一样不婚主义的老男人。

所以,这场仪式对楚玲和老柯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老柯只是好奇她固执背后隐藏的小秘密,那个小岛上一定有她特别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她当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帕尼尼又让我犯睏了……”

楚玲走下露台,站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半透明的防晒裙贴着她纤瘦紧实的身体,散发出健康明快的能量,她能感觉到老柯克制着自己又想去拥吻她的冲动,现在她只想一个人站在阳光下,不受打扰地享受空气和海风,感觉真是好极了。

“无论那位小姐来不来,我们的婚礼都照常举行哦。”

“嗯。”

“嗯,是确认的意思吗?”

“是。”

楚玲转身,凝视老柯戴着墨镜的脸,她不需要看见镜片后的那双眼,也知道他此刻的疑惑。

“我担心你会失望。”

“她会来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不信不重要,她是谁,和你什么关系我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

老柯摇头一笑,举起香槟杯,气泡调皮地在他指尖雀跃。

楚玲走到他身旁,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汗津津的耳垂,考验着他的定力。

“真不想?”

“真的。”

老柯镇定自若地把手中的香槟喝干,示意太太,要么腾出一只手来帮忙倒酒,要么就把酒杯拿走。楚玲选择了倒酒,顺便给自己也满上。

老柯无比认真地对着楚玲举起香槟杯。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婚前契约,第一条就是,永不窥探对方的隐私。”

楚玲满意地点头,两人继续碰杯,畅饮,如果喝醉了,再滚一次床单,也是另一番惬意。

这时,老柯的电话响了,楚玲隔着香槟泡沫观察着老柯接电话时的表情,看样子,酒店里好像又出了什么事了。

余丽

余丽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但是,每当她发现自己不被人注意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搞怪,她觉得这是一种病。

“是的是的,我是你们老板娘特地请来参加婚礼的,客房是新娘统一订的呀,我知道不是VIP套房,可是我的身份不一样啊……”

酒店的接驳车只有VIP贵宾可以使用,她想免费蹭一辆去机场接丈夫。

就在余丽绘声绘色地和前台显摆自己和楚玲夫妇的关系时,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几个斐济人冲到前台,叽叽喳喳地说着土话,前台经理急着给老板打电话,余丽意识到酒店里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故,立刻趁乱溜上了门口停靠的接驳车,塞给司机一张纸币叫他赶紧离开。

赶到机场才发现章纸年的航班延误了,余丽刚好有时间在车里补了个妆,司机问她还要等多久,后面还有预约的客人要接,章纸年的安检速度实在让人捉急,余丽不想再给司机小费,索性赖在车上不走,两个人鸡同鸭讲地磨蹭时间,司机忍无可忍一脚油门刚踩下去,章纸年就出来了。

这一通折腾又让余丽满头大汗花容尽毁,她发现自己果然又陷入了贪便宜必遭罪的循环中,再次告诫自己定要改了这个怪毛病。

“还有专车接送啊,有钱人就是周到啊。”

这话余丽不爱听,但也没什么好反驳,脸上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得意。司机听不懂中文,虎着脸从后照镜里偷看余丽,章纸年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车上的气氛怪怪的,手才伸进口袋里就被余丽牢牢掐住,章纸年满腹怀疑地用眼神再次跟余丽确认小费已经给足,余丽无所顾忌地白了司机一眼,只当没看见。

“这里太热了,太阳一晒,就想睡觉,睏死我了……”

余丽伸手去捏章纸年的脸,下手有点重,章纸年忍不住叫了一声。

“干嘛呀!”

“让你清醒点。”

“十个小时,还得转机,真的很累的。”

“叫你提前请假跟我一块儿走,你非不要。”

“公司一堆事儿要处理,我得赶紧回去补个觉,晚点还有个视讯会议。”

“你答应我不带工作的,把你另外一只手机交出来!”

余丽坐在章纸年的大腿上搜身,搞得章纸年面红耳赤,很是尴尬。

“你不要这样,挡着司机视野了……”

余丽肆无忌惮地一通乱摸,章纸年果然硬了。

余丽立刻匍匐到丈夫耳边,柔声道:“不许睡。”

看着章纸年心力交瘁又按耐不住兴奋的表情,余丽感觉很爽,就在这时,司机突然一个拐弯急刹,余丽本能地尖叫一声,狼狈地滚到一边去,章纸年一边抓住她扭歪的屁股一边幸灾乐祸地笑。

关上房门,行李还没落地,余丽就开始脱丈夫的裤子,章纸年急着要找安全套,余丽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对章纸年的性趣了如指掌,与其说结婚这些年他从没改变过,不如说是余丽技巧娴熟到把丈夫的性趣训练出了一个固定的套路,就连章纸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为此,余丽可是花了好几万专门去上过课的,导师告诉她,性爱是一种精神催眠,女人如果掌握得当,就能够让男人上瘾,余丽在这方面是个高材生,在她大学的时候就曾经展露过这样的天赋,但结果,却输在了怀孕这件事上。

后来,余丽每次认识新的男朋友,就老想着要赶快跟人家怀孕生小孩,她怀疑这就是当初那件事留下的后遗症,还好章纸年是一个为了她和孩子兢兢业业的好男人,不然,自己可能不知道会被始乱终弃多少次,想想就后怕。

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章纸年本来就是个懒于琢磨性事的工作狂,他很喜欢赚钱,那是他的人生乐趣,所以也不觉得有多么辛苦,反正家里有个像余丽这样什么都能搞定的太太,给再多的家用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余丽总能在丈夫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来一次酣畅淋漓的放松,对于必须储备更多赚钱精力的男人而言,这样的老婆堪称完美。

“……宝贝,你真紧……完全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章纸年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余丽不喜欢他做爱的时候说这些有的没的,会干扰她的节奏,但是她从来不说。更换体位的间隙,她瞥见落地窗帘好像动了一下,又一次分了心,丈夫再次进入时,感觉有点不舒服,刚才的快感骤然消失,章纸年见她眼神有点飘忽,愈发卖力起来,余丽却在担心自己忘了把落地窗关严实,会被夏洛和楚玲听见。

“爱不爱我?”

“爱,爱死了……宝贝,我快不行了,你爽不爽……”

余丽不太爽,但是,她必须先要让丈夫爽,所以,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了。余丽一边加快喘息的速度,一边跟随下半身的韵律从喉咙里模拟出小海豚的叫声,章纸年果然不行了,几秒钟的功夫,就被她榨得一干二净。

章纸年瘫倒在床上,余丽利落地把丈夫的身体整理干净,为他垫好枕头,盖上被子,章纸年闭上眼,一动不动的脸上,释放着就算死在老婆手里也认了的心满意足,余丽很迷恋这样的表情,那是身为全职太太的一种荣耀,尤其是她很清楚丈夫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等到一觉醒来,他的眼里又只剩下工作了,所以,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只要能从丈夫脸上看到这稍纵即逝的心满意足,她就觉得自己抵达了最完美的高潮,这种精神上的快感远比生理上更让她感觉真实可靠。

余丽等到丈夫熟睡之后,才缓慢地将自己的身体平躺下来,然后,将靠枕垫在屁股下面,安静地脑补着子宫里那亿万颗小精虫过关斩将赛跑的样子,她是算好了日子的,虽然时辰还是差了一个钟头,但是,大概率不会出错。

但愿是个女孩。

余丽已经厌倦了那两个双胞胎儿子,从早到晚吵得她没法思考,她太渴望女儿的降临,哪怕一个也好,只要她不哭不闹,乖巧懂事,可以耐心听她把话讲完,余丽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再也别无所求,绝对死而无憾了。

余丽打算继续催眠自己,陪老公再梦游个把小时倒倒时差,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七点半,二楼逸海轩晚餐,上个闹钟,别睡过头!

夏洛和楚玲同时发了同一条微信给她。

余丽瞬间脸红发热,心脏噗噗跳,立刻把手机扔掉,蒙头滑进被窝里去。

晚餐

黄昏时分,睡醒的女人们相约到餐厅的酒吧喝一杯。

“等余丽来了再点吧。”

“她要么不来,要来就必折腾。”

正说着,余丽已经换上了她最喜欢的性感纱裙,淡妆薄粉还上了腮红。

“吃个饭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你管我。”

余丽拉开椅子坐下,从夏洛的手里抢过酒单。

“昨晚你老公睡得跟死猪似的,站在隔壁阳台上都能听见他的鼾声,这两个男人到底在飞机上干嘛。”

“钟杰一直在看电影。”

“老柯喝了点酒,倒是眯了一会儿,他腰不好,没法好好睡。”

“你们坐的是头等舱,早知道就跟你换了,真是浪费。”

楚玲笑:“换你还是换你们家章纸年?”

“当然换我,我家那位坐哪儿都能倒头就着,我就搞不懂他怎么那么喜欢睡觉。”

“章总是上市公司CEO,压力可大了。”

“我要摆平四个老人两个小孩,谁压力大?”

夏洛只有一个女儿,楚玲没有小孩,这方面没得争。

“说真的,你和老柯就这么随便登个记度个蜜月就算结婚啦?”

“这不还有你们陪我么。”

“当真谁也没请?”

“你想请谁?”

夏洛觉得余丽真是多管闲事,好不容易摆脱家里那两个难缠的双胞胎,可以和章纸年免费二人世界,还想怎么样。

“我以为你们家老柯……”

“他也不喜欢热闹,觉得这样挺好。”

楚玲只想请她想请的人,就是这么简单,夏洛懂,她觉得余丽心里也懂,她就是三八,总想侧面多了解一点老柯的事情好回去跟章纸年八卦。

“章总到底醒了没?”

“放心,我给他上了两个闹钟。”

“一下飞机就开战?你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下?”

“你这是虐待!”

余丽无所谓地捋了捋额头上的自来卷。

“一个月就那么几天,过了排卵日,他随便休息好了。”

余丽自从做了全职主妇,除了照顾孩子,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美容保养和购物上,夏洛和楚玲都觉得章纸年是个实在人,并不介意家里多个黄脸婆,反倒是心疼口袋里的那些钱。

“已经两个了,还不满足啊?”

“我还想要两个女儿,两男两女,天下无双,万一你和老柯后悔了,我还能过继一个给你呀。”

“千万不要!”

“你说你,还没生就惦记着人家的财产……”

“你们真的不要啊?”

“都这把年纪了,何必呢,你们的小孩就是我的小孩,这么多钱留着也没用。”

“你看看,是她自己说的吧,洛洛,陪我再生一个呗。”

夏洛一脸惊吓,猛摇头,酒杯里的樱桃甩到了余丽的脸上,毁了蜜桃腮红,惨不忍睹,余丽翻着白眼,优雅地抽出一张纸巾擦脸,不啦不啦的服务生又重新放了一颗樱桃,余丽看见他弹性十足的胸肌,翘得可以端盘子的屁股,整个背都僵直了。

“余丽,我顺便帮你把口水也擦一擦哈。”

夏洛憋着笑抽走余丽手里的纸巾帮她把脸擦干净。

“楚玲,你家老柯从哪儿招来这些个活物?还特别安置在蜜月酒店里,想干嘛呀?”

“斐济男人都是这种身材,别看他们长得果熟蒂落,年纪都很小,大多数是半工半读的学生。”

“这也太早熟了吧。”

“斐济男人平均年龄只有69岁,当地人的主食就是面包果,面包树的果实,这东西吃多了容易得糖尿病,说什么斐济无癌症都是旅游杂志编的,人寿命不长,癌症发病率自然也就不高了。”

“原来如此。”

楚玲举起酒杯。

“来来来,为俏丽的斐济男人干一杯!”

三个人乐不可支地碰杯,仰头。

“我还想喝,再来一杯!”

楚玲起身去吧台点酒,余丽趁机挪屁股坐到了夏洛的身边。

“李纭回你了没?她到底会不会来啊?”

夏洛示意余丽小声点。

“她一定会来。”

楚玲在吧台前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回过头来。

夏洛知道她想要一个确认的眼神,毕竟她是唯一和李纭保持联系的人,但是,夏洛真的没有把握。

楚玲一直怀揣着还会再见到李纭这样的信念。

余丽觉得,楚玲坚信李纭之所以还和夏洛保持联系,是因为想要通过她打听有关自己的消息,她觉得李纭在等她结婚,只有她结婚了,她才可能会重新出现。

“时间差不多了,最后一杯了。”

夏洛接过酒杯的眼神很犹豫,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但是楚玲的眼神依旧很坚定。但眼下的事实是,自从喜帖发出去之后,李纭就再也没回夏洛的消息。

七点半。男人们准时抵达餐厅。

好像所有人都听说了今天中午酒店西餐厅厨房里的微波炉发生了爆炸。起因是有个斐济员工把冷冻葡萄放进微波炉里解冻,还好那时候微波炉附近没有人,但还是把这帮斐济人给吓坏了。

“只有白痴才会干这种事吧。”

“为什么要解冻葡萄?”

“葡萄冷冻之后硬得像石头。”

“为什么会爆炸呢?”

“葡萄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会产生电弧。”

钟杰还在低头搜索百度常识,被夏洛踢了一脚,钟杰抬起头对老柯笑笑。

老柯准备了一桌海鲜美食,纯正的广帮料理,相当丰盛。

“斐济广东人最多,这里华人地位很高,好厨师太难找,都是自己开餐厅,生意好得很。”

章纸年和钟杰偷偷互看一眼,觉得老柯这分明是在炫耀,今天这顿难道不是他请来的厨师做的么?

“这么多菜,要不要来点米饭?”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余丽不满地白章纸年一眼。

“我一会儿还要开会,不吃饱怎么行……”

“饭有,但是不多,你们都要么?”

“留给纸年吧,我们吃菜、喝酒,挺好的。”

钟杰站起来给老柯倒酒。

“章总真是日理万机,度假还得开会啊。”

“最近公司破事儿太多,别提,一提就烦。”

章纸年夹了两勺腐乳空心菜铺在米饭上,余丽熟练地用小叉挑出螃蟹肉沾了酱汁,放到老公餐盘里。

“你们公司的股价最近波动得有点厉害,是供应链的问题么?”

“钟杰也在炒股票,还好没买你们公司的。”

夏洛半开玩笑地多了句嘴,钟杰正在帮夏洛剔鱼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章纸年愣住,难以置信地看老柯,踌躇片刻,焦虑地放下了筷子。

“我就说纸包不住火,看,连你都知道了。”

“现在大宗贸易都不好做,别着急,总有办法。”

“我觉得这次……难,哎,我说老柯,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啊?”

“现在是展会旺季啊,钟杰你还有时间炒股票?”

老柯显然是故意转移话题,章纸年有点不爽,余丽对他使了个眼色,命令他好好吃饭,别老想着窥探人家的隐私。楚玲看在眼里,含笑不语。

“我那个小破公司,一年就做几个月的生意,利润封顶也就五六十万。”

“生意稳定最重要,我是不赞成他炒股的,阿嚏!”

夏洛揉揉鼻子,感冒好像又严重了。

“我这不是也想多挣点钱,好早点买套房么。”

“现在可不是买房的好时机。”

余丽突然兴致勃勃地插嘴道。

“你什么时候成房地产专家了?”

楚玲笑,夏洛也一脸好奇。

“我认识一个房产销售,特别厉害,我妈那套老房子就是他帮忙卖的,比市价高出好几倍呢……”

“哪个销售?是男是女,我怎么不知道?”

余丽歪嘴,嫌弃地瞥看章纸年,大家笑看他们夫妻俩当众撒狗粮。

“他说房价还会再跌,我劝你们再等等。”

“我是可以等,夏洛不肯呀。”

夏洛虾子剥了一半,瞬间呆住,转头去看丈夫,钟杰依然很儒雅地微笑着,完全没有想要拆她台的意思,夏洛明显不高兴了。

“从我出生起,我父母就挤在那套小两室里,都多少年了,帮他们换套房不应该么?”

“应该!应该!”

楚玲偷偷瞪余丽,余丽吐吐舌头,立马闭嘴。

“来来来,喝酒,喝酒。”

老柯对钟杰举起酒杯,帮老婆们一起打圆场。

“哎呀,不好意思,我得去开会了!”

大伙儿正打算一起喝一杯,章纸年又站了起来。

“先干为敬,你们慢慢吃,我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就回来。”

“一个小时?我们都已经吃完了。”

余丽一把拽住章纸年的手。

“吃完了可以喝茶呀。”

“要不,一会儿在酒店的水疗中心碰头吧,一起放松一下。”

“哇,又吃饭又喝酒又SPA,太破费了吧。”

“那你红包多给一份好了。”

章纸年果然愣了一下。

“她跟你开玩笑的,赶紧开会去吧。”

老柯拍拍章纸年的肩膀,楚玲掩嘴偷笑,她就喜欢捉弄余丽的守财奴老公,余丽也不介意,跟着一起乐。

章纸年走后,饭桌上的气氛便恢复了常态,余丽继续唠叨她鸡零狗碎的八卦事,大家听得不亦乐乎,钟杰和楚玲换了位子,坐到了老柯的身边,两位绅士慢条斯理地喝喝聊聊,很是惬意,楚玲发现钟杰一离开,夏洛脸上的表情就轻松了许多,她一直在听余丽说话,没有再看丈夫一眼,楚玲心想,钟杰是出了名的模范丈夫,一向说话很小心,怎么偏偏今天说漏了嘴呢?

“晚上有没有时间和我单独聊聊?”

楚玲偷偷地在夏洛耳边嘀咕。

夏洛一边被余丽逗得哈哈大笑,一边在桌底下对楚玲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时,夏洛假装不经意地瞄了钟杰一眼,发现他正表情严肃地和老柯交头接耳,老柯看似认真倾听的脸上揣摩不到任何微表情。

直觉告诉夏洛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上来,心里再次涌起一股躁动不安的情绪。

汗蒸与桑拿

饭后,大家一起在沙滩上懒散了一会儿,然后往水疗中心走去,几个外国小孩在学习放天灯,一烧坏就尖叫,连续好几次,一只也没能放上天去。

“外国小孩真是笨。”余丽一脸不屑。

“这个真不好放,不信你试试?”

“在泰国旅游的时候玩过,我家二宝放得可好了,可是,放得好也没用啊,愿望还是没实现。”

那年,余丽铁了心要生第三胎,一年内去泰国度了三次假,最终还是没怀上。

“余丽,你是不是怀孕上瘾啊?”

“我觉得这是一种病。”

“别在背后说我坏话,我耳朵尖着呢!”

余丽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楚玲和夏洛在后面笑得东倒西歪,她们俩真没觉得余丽有多喜欢孩子,至少,她们耳边常听到的抱怨比享受多,那为什么还要不停地生呢?真是奇怪。

“中国人口都负增长了,她这是为国家做贡献,应该给她发面锦旗。”

钟杰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钟杰今天一定喝多了,难得嘴这么贫。”

夏洛淡然一笑:“我也喝多了,头疼。”

这时,老柯的手机响了。

老柯一边接电话一边放慢脚步,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楚玲预感到什么,回过头去。

“宴会厅那边好像送错酒了,我得过去看一下。”

老柯先行离开,就剩下钟杰一个人了,余丽立刻给章纸年打电话。

“你不是说一个小时的嘛……那我们等你啊,快一点!”

余丽挂断电话三步并两步地跑了回来。

“他说去健身房找你,你们说好了一起健身么?”

钟杰点点头。

“那我们也去游个泳好不好?”

“我不想游泳,男人管男人的,我们为什么非得跟他们一起?”

楚玲看着余丽,眼神明显和夏洛是一个意思,余丽撅撅嘴:“行,那就分头行动吧。”

老婆们去了水疗中心,钟杰去健身房等章纸年。

其实,章纸年没有约钟杰去健身,他就是不想和那些女人在一起,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默契,钟杰想着,也许这家伙早就开完会一个人溜去健身房了,果不其然,钟杰到的时候,章纸年正汗流浃背地从跑步机上下来。

“下次好歹发个微信给我,万一穿帮了怎么办?”

章纸年一脸狡猾地对钟杰窃笑。

“Sorry,我知道你不喜欢运动,走,咱们桑拿去。”

另一头的水疗中心里,女人们已经赤裸裸地躺下,天竺葵精油的芬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灯光微暗,音乐舒缓。夏洛已经很久没有做SPA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被按摩师捏得吱吱响,一番松骨之后,头不痛了,鼻子也不痒了,而余丽竟然爽到打起呼来,口水把枕头都给弄湿了。

“你们酒店的按摩师太灵了,等我有钱了,我就天天住你们家酒店。”

余丽感觉整个人软绵绵的好像纸片似地走在榻榻米上,这种神仙般的感觉,如果能天天有,那该有多好。

为了把夏洛的感冒彻底根除,三个女人做完SPA又躺进了汗蒸房,一边看着外国女人翻来覆去地裸蒸,一边聊天。

“余丽,要是你敢裸,肯定比她们好看。”

“是么?”

余丽连翻两个白眼,夏洛没有半点损她的意思,余丽的皮肤和身材绝对没话说,就算生过两个小孩也完全看不出来。

“外国女人过了十八岁就变大妈了,哪能跟你比。”

楚玲也这么觉得。

“夏洛,你怎么不露一下你的小蛮腰,楚玲,你的大长腿呢,裹那么严实干嘛!”余丽说着就去拽她们俩的毛巾,三个女人互相撕扯,疯作一团。

“哎,你们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裸聊是什么时候啊?”

“好像……是李纭父亲生日那次,我们四个一起从宴会上溜出来,跑去汗蒸馆里斗地主。”

“她们家的宴会真的很无聊。”

“东西也不好吃,我总觉得他们家请的大厨味觉有问题。”

“不可能,人家月薪好几万,以前是五星级酒店的主厨。”

“你怎么记性这么好?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楚玲也觉得诧异,李纭和余丽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没想到她还挺上心。

“我其实很喜欢李纭的,可惜她对我不感冒,就喜欢和你们俩搞在一起。”

“得了吧,那时候你也没少占她的便宜。”

夏洛这话余丽没法反驳。

“这叫友情补偿,友情补偿懂吗。”

“补偿什么?”

“楚玲,你是李纭的闺蜜,夏洛是我的闺蜜,你们俩没出事前,李纭就跟夏洛特别要好,她怕我吃醋呗。”

“你会吃醋啊?”夏洛难以置信。

“废话,我跟你什么关系啊,要不是我当初学习成绩有点捉急,她哪有机会趁虚而入……”

夏洛被余丽又竖眉毛又皱鼻子瞪眼的表情逗得笑翻在地。

但是,余丽的话却让楚玲陷入了沉思。

两人闹了一会儿,见楚玲一直垂眸喝水不说话,便识趣地收了嘴。

“说正经的,我最近真的很烦,你们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怀孕这事儿只能顺其自然。”

“不是怀孕,我跟你们说,我老公那家上市公司真的很有问题,你说他会不会突然失业啊?如果他失业了,我和孩子就没法活了呀,楚玲我问你呀,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老公真的被炒鱿鱼了,能不能帮你们家老柯打工啊?他的能力老柯一向都很认可的。”

楚玲迷惑地抬起头,完全没想到话题会突然从李纭转到了章纸年的身上。

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到榻榻米上,黏糊糊地很难受,夏洛觉得汗蒸房里的温度好像又高了,有点缺氧。

“我觉得钟杰有事瞒着我。”

为了缓解气氛,夏洛觉得自己必须要抛出一个比余丽更严重的“炸弹”才行。

“我宁可相信我们家章纸年外面有女人,也不会相信你们家钟杰会出轨。”

“你可真抬举我。”

“别说他结婚这些年对你怎么样,就算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啊!”

“夏洛说的不是出轨,是股票。”

果然还是楚玲反应快。

“今天,我在饭桌上,故意提起他炒股的事,就是想看看章纸年和老柯的反应,尤其是你们家老柯。”

“你没听出来他并不赞成你老公炒股么?”

“太委婉了,应该更直接一点。”

夏洛眉头微蹙,显得很焦虑。

“夏洛,要我说,这就是你不对了,现在人人都炒股,为什么你老公就不行?”

“是不是赔了很多钱?”

夏洛摇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问题就在于,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炒股的,本金是从哪里来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至于赚钱还是赔钱,他不肯说,因为他确实没有动家里的钱,所以,我也不好过问,最关键的是,他炒股认识的那帮人,都是些不务正业的投机者,每天就靠小道消息在股市上套来套去,我担心……”

“那他公司的生意呢?”

“公司倒是一切正常。”

余丽偷看楚玲,两人默默对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想着,钟杰公司的事其实夏洛知道得也不多,只要正常赚钱交粮,她就认为一切正常。

“还是随他去吧,男人么,总得有点私房钱。”

“就是,更何况他也说了,是想尽快帮你爸妈买房……”

“你们也觉得是我在逼他?”

夏洛这一问,冷不丁让楚玲和余丽同时囧住。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气氛有点尴尬。

“总之,我觉得他肯定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反正就是怪怪的……”

“哎呀,不行了,我快要热死了,走吧走吧,回房睡觉了!”

余丽立刻站了起来,楚玲紧随其后,夏洛闷声不响地愣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喝完了最后一杯温水,起身把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钟杰撒了一勺水,蒸汽呲啦一声炸开。

章纸年一直坐在钟杰的对面闭目养神,胸肌上的汗珠油亮亮地闪着光,当雾气散去,干蒸房里只剩下他们俩时,章纸年突然站起身坐到了钟杰的旁边。

“你知不知道老柯以前是干什么的?”

钟杰抹了一把脸,回头看章纸年,摇了摇头。

“听说……”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必要说话这么小声。”

钟杰打断他,章纸年嘴角微微僵硬,有点没反应过来。

“听说,他是个神秘的隐形富豪,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资产,也没人知道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凭本事赚的呗。”

“本事?什么本事?”

“我觉得老柯人挺好,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我听说,他是做地下赌场起家的,专门帮那些有钱人赌钱。”

“谁说的?”

“我老婆的一个朋友的老公的前妻的男朋友,听别人说的……”

钟杰呛了一口水,咳得面红耳赤。

“你……你为什么对老柯这么好奇?”

“本来也没那么好奇,被我老婆说着说着,就……”

“你是自己多管闲事吧,你老婆没你那么多小心眼。”

“钟杰,你什么意思啊?”

章纸年严肃地看着钟杰的脸,两个男人沉默地对视了五秒,钟杰先转移了目光。

“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那件事。”

“嘿,你以为我怕呀?”

章纸年无所谓地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心想,这些年逢场作戏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偏就让钟杰给撞上了,也是倒霉。

“刚才饭桌上,你说的是真的么?”

钟杰似乎并不相信章纸年和老柯说的有关他们公司的传闻。

“上头当然不会承认,至少现在的股价波动还在可控范围内。”

“那我托你的事情……”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展会不是我们公司的主营业务,分管单位的人跟我也不是很熟,你得给我点时间。”

“还要多久。”

章纸年难以置信地转头看钟杰。

干蒸房里灯光昏暗,钟杰未见沧桑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焦虑。章纸年一直很羡慕钟杰,他总是那么安稳、淡定、处变不惊,男人到了这个年纪,什么健身保养都比不过心态,心态好,才会显年轻。

“认识这么多年,我好像没求过你什么事吧。”

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章纸年听得出钟杰平静的语气背后,隐藏着十分陌生的咄咄逼人。

“这话就过分了哈,该吩咐的早就吩咐下去了,上市公司流程慢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行了,我回去帮你问。”

钟杰不作声了。

章纸年左思右想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你可千万别在余丽面前说漏嘴,老婆和孩子是我的命,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对我来说……”

“章纸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钟杰突然怒了。

章纸年瞬间感到呼吸困难,立刻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章纸年见钟杰没跟着出来,便自己冲了个凉先回房间去了。

余丽见丈夫进门虎着脸,就知道他不痛快。

“钟杰是不是喝多了,跟你发酒疯啊?”

“发什么酒疯,他脑子清醒得很。”

“你们俩闹别扭了?”

“也没有,就是觉得……”章纸年思忖半天,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但是,心里确实又不太爽。

“是不是生意上的事情?你不是已经帮他安排了吗?”

“一个礼拜都没消息,人家觉得我没诚意,忽悠他呢。”

“那要不,你索性安排他去你们公司打工得了,反正他那个小公司也挣不了什么大钱。”

章纸年蓦地转过头去看余丽,突然心里有点瘆得慌,余丽有点被惊到,不太理解章纸年为什么用这么防备的眼神看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是几个意思?”

“没,没什么,你……你鼻子上有个包……”

余丽立刻冲进卫生间,夸张地尖叫:“我没吃什么呀,火气怎么说来就来,章纸年!你带药了没,完了完了,这样子怎么见人啊……”

此时的章纸年,脑子里只想着,钟杰会不会是余丽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为了监视他有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想到动他们公司的脑筋呢?

这时的夏洛正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等钟杰回来,她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钟杰和章纸年到底聊什么可以聊这么久,她想不明白,这时,她听见了开门声。

“刚才你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买房子的事?”

钟杰看着夏洛的脸,她很认真。

“是你先说了股票的事。”

“我不能说么?现在人人都在炒股票,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钟杰的脸憋红了,夏洛知道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每次都是这样,当关键问题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就选择沉默和回避,或者……

“你还在生我的气。没跟你说股票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这些年,我没为这个家做什么贡献,你工作稳定,钱赚得比我多,好不容易存了首付,可以给父母换套房,我好歹也应该替你分担一下贷款吧,我是你的老公……”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夫妻间并不是每件事都得说得那么明白。”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没骗你!”

钟杰激动了,夏洛突然松了一口气,这时,钟杰手机响了,他转身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夏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明白自己内心如此强烈的忐忑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如果她现在还要出去偷听他讲电话,就真的太过分了。

所幸,这时,楚玲的信息跳了出来:

“我在LOFT的酒吧等你。”

李纭

“隔着玻璃看星星的感觉真不一样。”

楚玲替夏洛调了一杯四海为家。

夏洛是最喜欢看星星的,想到她感冒还没好,不适合吹海风,楚玲特地选了酒店最有情调的LOFT酒吧,玻璃屋顶满目星光,伸手可触。

“我是不是占了老柯的位子?”

夏洛想着这么浪漫的夜晚应该属于新婚夫妇才对。

“是我单独约你的,和他没关系。”

“你是想问李纭的事吧。”

夏洛有点累了,不想再绕弯弯,除了李纭,她想不出楚玲还有什么理由要找她单聊。

楚玲沉默片刻,专心致志地喝了一会儿酒。

“我最后一次知道她的消息,是她父亲被判刑的时候。”

“去年就出狱了,听说在里面表现好,提前出来了。”

“这些年,她都在为父亲还债?”

夏洛点点头。

“做什么生意?”

“网络直播带货,我也经常买她的东西,有些护肤品效果真的很不错,现在有团队帮她打理,就转幕后了。”

“她还是保持每个月固定时间跟你联系么?”

“不固定,偶尔想到了,就报个平安。”

楚玲再次沉默。夏洛心想,她终于理解,即便把喜帖、机票、酒店信息都发给李纭,她也未必会看到,就算看到,也未必会给夏洛一个明确的回复,因为如今的李纭和夏洛之间,也只剩下偶尔想到才会问候的关系了。

“我劝你不要再等了,早点把婚礼办了,你就不担心老柯会不高兴么?”

“他不会。”

“你没告诉他你和李纭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为什么要告诉他,我连你们都没说。”

夏洛想到了刚才钟杰说的话,看来,老柯和楚玲就是他所说的那种不必每件事都说明白的婚姻关系。

“说真的,你们俩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和余丽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不说,我们也不好问,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搁着,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李纭为什么单单和我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我总觉得自己成为了你们俩之间的一个影子,又不知道这个影子夹在你们中间到底是为什么?”

“信任。”

“她信任你,就像我信任你一样。”

夏洛摇头。

“这种信任没有意义,不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

“你不需要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这是我和她的事。”

“拜托你,看在友情的份上。”

楚玲没有回答,但是,也不想回避。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父亲出狱那天,是我陪她去的,路上,她突然问我,你的手机号码有没有换过?”

这件事夏洛一直印象深刻,她总觉得那天,李纭真正要想要陪在身边的人并不是她。

“然后呢?”

“我告诉她没换啊,如果想找你,随时可以打你的手机。”

“但她还是没有……”

楚玲自然明白夏洛为什么要说这些,这几年真是难为她了。

“那天,她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有。她说,如果当初死的那个是她父亲就好了……”

楚玲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这时,酒吧乐队的BLUEJAZZ响起,气氛瞬间又回到了现实里。

“我还是想多等一天,一天就好。”

楚玲还是没有把答案说出来。

夏洛真的困了,酒劲也上来了,是时候睡觉了。

“对不起。”

楚玲很清楚夏洛此刻的感受。

“我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你的婚礼就行。”

夏洛越发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逼她说出来呢?

“我们明天要干什么?”

“去外岛玩吧。”

“你的婚礼不是也在外岛?”

“不一样的,斐济小岛太多了,每一个都不一样。”

“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如果她明天还不出现,我就放弃。”

楚玲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信誓旦旦的,夏洛觉得,能让楚玲有如此执念的人,一定是她生命里仅次于老柯最重要的存在。

不知为何,夏洛觉得有点寂寞,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李纭明天可以出现,也许这样,她的不安和焦虑便会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回到正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