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乞丐与烧鸡
“呼……”
少年靠在墙边，长舒了一口气。
任由雪花融化与自己脸颊，他的心情无比沉重。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穿着单薄的麻衣爬到了陈墨面前。
他头发又长又杂乱，双腿以一种不规则的形态弯曲，丝丝冰霜覆盖在后腿根。
看着自己面前装着一半掺杂着泥沙积雪的破碗，陈墨呼吸一滞。
伸手在怀中摸索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白饼，他掰了一半放入碗中。
“谢谢……谢谢……”
乞丐感受到手中的碗忽然变重，语气激动的就要给陈墨磕头。
一只大手拦住了他即将磕下去的头颅，陈墨平淡的语气在耳边响起。
“雪大了，找处屋檐避一避吧。”
“他们……都不欢迎我。”乞丐声音有些颤抖，许是天气太冷，被冻的。
陈墨将自己手里的半块饼放入破碗中，扫了扫他头发上的冰碴子。
“雪大了，找处屋檐，避一避吧。”
话落，陈墨起身顺着墙壁而行，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乞丐抬头望去，浑浊的双眼透过脏乱弯曲的发丝蒙上水雾。
“可是，没有人欢迎我……”
他拿起碗中有些湿润坚硬的饼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地在雪地里爬行。
哪怕双手红肿，每一次挪动都会伴随着剧痛，他也不敢停下。
这大雪纷飞的小鱼镇，停下来是会死人的。
县长的院子，很大啊。
陈墨停在另一边墙壁下，抬手看着白衣袖口上那几道黑色的污秽。
这是阻止乞丐磕头时留下的，现在已经渗透进了白衣的布料之中。
面前的这堵墙，仿佛天堂和地狱的隔阂。
里面的人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乡，外面的人经历着随时会带走自己生命的寒冬。
他走了。
离开了这里。
白衣的下摆僵硬地摇晃，积雪随着他的行走融入地面。
县长作恶三十年，手底积蓄了不小的力量。
想要杀了他，既简单又困难。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双手颤抖地点燃了屋内的火炉，脱下了已经变成“树壳”的白衣。
温暖的火焰驱散了他体内的寒冷，让他的神志恢复了些许。
他在等。
等一个容许自己动手的时机。
这一刻，他没有给自己考虑后路。
大不了就是离开小鱼镇，天大地大，总有自己能走的路。
恢复了一些体力，他从床底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
打开后，里面摆放着一大一小的两锭银子和大概百枚铜钱。
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这些，将银子和铜钱倾倒而出，盒子下方的木板被他掀了起来。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把匕首没有繁多的装饰，刀身只有一条用来引血的凹槽。
刀柄则更是简洁，被已经发黄的布条缠绕，就像是那屠户家中用来宰杀牲畜的工具。
拿起匕首的他小心翼翼的将银子和铜钱装回去，并在心中默数。
“7枚……15枚……62枚……135枚……”
很快，数目就出来了。
十二两银子外加150枚铜钱。
除去这十二两银子之外，铜钱都是他这一年以来焚烧尸体在官府领的赏钱中攒下来的。
将盒子放回原位，他起身穿好白衣，匕首藏于袖口走出了这里。
屋内火炉“噼里啪啦”的摇曳着，时不时发出“砰”的一声轻微爆炸，火花四溅。
县长院子里，宾客们吃吃停停，交谈着这一年来自己的收获。
这个师爷赚了多少银子。
那个捕头睡了多少女人。
好不快活。
一辆辆装着残羹剩饭的推车从院子进进出出。
这些在乞丐们眼中如同山珍海味的食物，被推车的人无情的倒入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据说……这是县长的吩咐。
即便如此，火堆旁还是聚集了很多蓬头垢面的乞丐。
不过他们并没有上前，因为那里有人守着，腰间明晃晃的大刀和火堆中正在燃烧的尸体无声的讲述着发生的一切。
大雪中，又来了一辆推车。
只吃了一口的鱼，少了一只腿的鸡，没有了双翅的鸭子，堆积如山。
身穿官府服饰的青年拉着推车朝火堆走去，途中车轮不小心碾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颠簸了一下。
一只完好无损的烤鸡从推车中掉落，滚到了一个乞丐的脚下。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双眼放光，掀开自己单薄的衣服猛地扑了上去。
“看那儿！他一定是捡到吃的了！”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四周的乞丐纷纷围了上来。
一个身材粗犷的男人快步来到他跟前，渴望地问道：“兄弟，你……你是不是捡到吃的了！”
男人与周围瘦弱脏乱的乞丐有着不小的区别。
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头发也没有变得凌乱弯曲。
想来，是一个刚刚落魄的人。
捡到烤鸡的人猛甩脑袋，口中嘟囔着，“没有！没有！”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凶恶，他抓着乞丐的头发将他提起来，威胁道：“给我！不然弄死你！快给我！”
“砰！”
他话音刚落，身后突然窜出一个杵着拐杖的乞丐，一脚踹在了他的腰窝。
男人顿时暴怒，爬起来怒视道：“老东西！你找死！”
可踹他的人却没有和他说话，而是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抠着守护烧鸡之人身躯下的积雪，想要将其抠出来。
口中还虚弱地说道：“给我吃一口……求求你给我吃一口……”
被他踹的男人这时拿着一块石头来到他身边，照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血，开始侵染雪地。
这一下，就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周围围观的乞丐一瞬间发了疯似的跑了上来开始争抢。
“我的！这是我的！我的！”
一开始捡到烧鸡的那个乞丐死死地护着怀里的食物，可是他一个人，挡不住这么多的饿狼。
直到一块石头砸在他头上带起鲜血，他护着烧鸡的双手也逐渐松开。
大雪之下，四面八方的乞丐为了争夺一只被老爷们唾弃的烧鸡而大打出手。
不知是谁大手一挥，烧鸡飞出了人群，落到了火堆旁驻守的官兵脚边。
看着那群乞丐仍然毫不知情地斗殴，官兵不屑地哼了一声，“哼，一群渣滓。”
他抬脚将烧鸡踢进了火堆，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热乎乎的烧饼，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似乎不远处的那群乞丐是他吃烧饼不可多得的调味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