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尸山血海
自那日过后，大雪久居不散。
也是自那日过后，小鱼镇的天，从来没亮过。
模糊的天地中，一灰一白两道身影无声而行。
他们撑着油纸伞，抵抗着肆虐的风雪，行走在小鱼镇无人的街道之中。
“仇师傅，我做错了吗？”
“……”
“仇师傅，他们都是因我而死，我是不是不该去杀县长？”
“……”
“仇师傅……”
“小墨，”仇师傅忽然驻足，目视前方语气淡漠，“你觉得什么对，什么是错。”
“我……不知道。”
杀掉县长，让周府三百多号佣人不再被强权欺辱，是对。
可杀掉县长后，周府三百多号佣人以及家室无一幸免，这……不对。
仇师傅听到答案，没有出声解释，而是继续往前走。
陈墨低头跟在身后，眼中情绪复杂，不知何言。
“不要……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噗嗤——”
“沉儿！”
“恶魔！你简直就是恶魔！”
见过人间烈狱吗？
这就是。
雪地里的鲜血如同一面镜子，将纷飞的大雪倒映。
衣着单薄的妇人跪在雪地，浑身哆嗦，但怀里抱着已经失去生机的孩子痛哭不止。
“你也是小鱼镇人士，为什么……”
“住嘴！”
一头银发的周沐玄大声呵斥道：“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杀了便杀了，简直聒噪！”
剑光闪过，只剩一截断剑的剑柄被周沐玄挥动，妇人脖子上一条血线逐渐显露。
“孩儿他娘！”
不远处，一个皮肤黝黑，面色苍白的男人大吼一声，连滚带爬地来到他们身边。
他抱着妇人的尸体痛哭流涕，颤抖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双眸。
“对……对不起，是我错了……”
“当初就不应该贪图县长的高工价……我就不应该去周府做事……”
男人看着她怀里开始僵硬的儿子，声音更加悲痛。
“我……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
“铮——！！”
断剑的剑刃划破风雪，矗立在男人眉心。
“替周府卖命是你的殊荣，但是你叛离周府，我有权处死。”
“来啊！杀了我！”男人猛地抬头，眉心擦着剑刃被划破皮肤，殷红的血液涌出，“狗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沐玄握住断剑的手轻颤一下，面色阴沉如墨，他伸手按住男人的脑袋，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这畜生，死不足惜！”
断剑，在他手中旋转。
剑刃，被他缓缓送入男人心脏！
“住……住手！”
忽然，一声大喝从他身后响起。
周沐玄回头看去，一袭白衣的陈墨丢掉了手中的油纸伞，迎着大雪冲了过来。
“是你！”周沐玄微微吃惊，搅碎男人心脏后抽出断剑，“没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看来是真的有宝物傍身。”
原本他只是猜测，因为陈墨的面孔在他眼中无比模糊，可现在他居然在自己的剑光下活了下来，这基本断定了猜测。
相比于他的惊讶，陈墨则一时说不出话来。
被他搅碎心脏的男人，是那个在湖底隧道给自己开门的老王。
而在他的身后，是堆积如山般的尸体！
每一具，都让他眼熟。
这些尸体，不止三百人，他们的父亲、母亲、孩子，全都惨遭毒手！
河流般的鲜血向外扩张，粘稠的血液钻入陈墨脚底，向他的身后流淌。
血腥味，开始扩散！
“你……简直就是……一个畜生！”
陈墨此刻只感觉天旋地转，好似有无数双手拉扯着自己，要将自己拖入深渊。
“凡人！你可知你在对谁说话？”
周沐玄手中断剑翻转，一步一步朝陈墨而去。
“修士，乃天地之精，你可知辱骂修士，将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祸端。”
陈墨也开始抬脚朝前，双目怒视周沐玄，语气愤怒，“修士了不起吗？修士就能将凡人视为猪狗，修士就能随意屠杀凡人吗？！”
“笑话，”周沐玄大笑一声，语气中尽是嘲讽，“我等修士得天道馈赠，踏上修行路不知比凡人承受了多少代价，这是上苍给予的特权！”
话落，断剑起！
剑光划破风雪，朝着陈墨的天灵而去。
“叮——！！”
在距离头顶三寸之时，一块金黄色碎片挡住了即将落下的断剑！
碎片如同墨汁般晕染，顷刻间包裹住了陈墨的身形！
“老子就说你这畜生有宝物傍身！”周沐玄心头大喜，手中断剑加重了几分力道，“交出来！给你留一具全尸！”
“做梦！”
陈墨怒斥出声，拳头紧握……挥出！
“砰——！！”
凡人之躯再次撼动修士，断剑插入脚边的血海！
“轰——！！”
一股庞大的气压骤然降临小鱼镇，在那尸山之后，是一道直通天地的灵气巨柱！
一道圆形黑影在其中逃窜，又像是在挑衅！
天边，无数灵器腾飞，百余位筑基修士纷纷运转灵力，只为了夺取即将出世的地级灵器！
只见无数灵气锁链探入巨柱之中，仿佛无数触手争夺。
“你这畜生……找死！”
周沐玄从地上爬起来，双目圆睁，怒火中烧的想要冲上来。
“星辰堂弟子听令！灵器出世，挡者当诛！”
“清风派弟子听令！夺取灵器，阻碍者，杀无赦！”
“炎阳宗……”
“龟甲宗……”
“七相宗……”
“翠竹门……”
“遁影宗……”
“神枪阁……”
“锻体宗……”
“异兽门……”
“北斗阁弟子听令！夺取灵器，开始屠杀！”
一道道声音大喝而出，十一个宗门的筑基大战一触即发！
至于最后一个合欢谷……她们只能在「锁星阵」的牢笼中做一个看客。
听到李轩呼唤北斗阁弟子的声音，周沐玄看着撤去屏障的陈墨，恶狠狠地说道：“你这畜生，等我北斗阁夺到灵器，你必死无疑！”
说罢，他拾起断剑接连跳跃，朝着灵气巨柱而去。
虽然才练气8层，但他可以在战场边缘出一份力，毕竟地级灵器是北斗阁能否晋升的关键，不能因为陈墨而出了岔子。
腰带中的佑灵珠失去光芒，陈墨踉跄地来到尸山之下，白衣被染成鲜红，眼底的悲伤让他情绪近乎崩溃。
这是隔壁街的王大娘，她给自己送过烧饼。
这是桂芳街的李婶儿，她亲手给自己绣了这件白衣。
这是渔港街的赵大哥，他带着自己在万世河抓了一条十斤重的大鱼。
这是……
太多太多了，每一具尸体都是他这一年多来接触过的人。
他们都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充当了自己的家人，抚平了失忆过后恐惧的情绪。
眼泪，从眼角滴入血海。
溅起的血珠倒映出了一个灰衣男子，撑着油纸伞，朝着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