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小人
雪下大了起来,将松枝压得极低,再一片雪落下时,松树上的雪簌簌落了下来,在藤椅旁厚厚的积雪上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洞。
灵泽和元璟之对视着,仿佛要被他的黑眸吸走一样。
“都不是。”灵泽想了一下,又道:“应该把他做的事情全部说出去,自会有人动手处理他,免得他惹祸上身,还连累了公子。如此借刀杀人,既能料理了这个小人,又不会破坏公子的计划。”
元璟之眼中染笑,问道:“你今日也去宫中看过了。”
“是。”灵泽大方承认,他常年习武,腰杆也挺得很直,“他这般小人作态,我实在看不下去,觉得当年公子不应该帮他写那封自荐信。”
“这你就想错了。”元璟之唇角含笑,一双黑眸眼角上扬,有种噬人心魄的美,“正是因为他是小人,所以对我们来说,他的唯利是图才对于我们来说用起来更加称手方便。”这种人更是一颗不值钱的,能够随时抛弃的棋子。
灵泽仔细思考着元璟之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我见他算是个可塑之材才稍微帮了下他。”元璟之将手拢在衣袖中,轻轻捏了捏有些发冷的指尖,看向灵泽,“这不过是一笔交易罢了。”
“可塑之材?”灵泽一想到焦澄源狗腿子的样子,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是个可塑之材啊?”
元璟之问道:“那你觉得他将这件事情做的怎样?”顿了一顿,他又继续道:“抛开你对他的个人看法。”
灵泽见元璟之认真地看着自己,也不敢插科打诨,正色道:“有一些不足,若是公子来做,只需这一次便能让太后与皇帝离心。”
元璟之听完,没有直接发表什么看法,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灵译不明所以,问道:“公子笑什么?”
元璟之摇摇头,敛起了笑容说道:“有些事情或许一步到位并不是最好,让痛苦一点一点放大,才能折磨地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才能一击必中。
红泥小火炉下的炭火烧得火红,发出“嗤嗤”的响爆声,同时茶壶中的茶水又咕噜噜沸腾起来,白雾溢出绕上了松树的枝条。
元璟之看着灵泽又给自己添了茶,缓缓道:“你可还记得他之前的出身吗?”
灵泽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想到最初见到焦澄源的模样,张口不屑道:“他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秀才而已。”
元璟之颔首:“他出身虽不高,可他先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今不仅做了,并且成功了,还能够巧言身退未遭李坤宁怀疑。”他就这么直呼当朝天子的名讳,丝毫不在意是否隔墙有耳,这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就好像与路边的阿猫阿狗没有什么区别。
“我若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也未必会有他做得漂亮。”元璟之抬手接过灵泽双手奉上的茶,指尖碰着碗壁,终于传来了一丝暖意,“我只是比他多了这些年的见识和阅历,以及林老先生的教诲罢了。”
灵泽抿着唇道:“公子过谦了。”
“我帮他写自荐信,也只是替他拿了一块敲门砖。”元璟之倚在了藤椅的靠背上,抬起光洁漂亮的下巴。“最终他能做出怎样的成就 还是靠他自己,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些。”
灵泽一听这话,立马紧张地问:“公子,若是他日后反水怎么办?”
元璟之笑了,笑得十分轻松:“杀了就好。”他话语中的悠闲和不在意,倒是一点也不像是惜命的样子。
灵泽轻轻松了口气。
在元璟之看来,焦澄源是一把刀,不过这是一把给点油水就能掌手的刀。
这把刀在自己手中倒还好,若是刀柄递到了别人手中,还是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的。
不过不是想办法把刀抢回来,而是折了它。
所以,只要焦澄源有一丝不忠,元璟之就会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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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絮和路锦年并肩走着,终于拐出了胡同,走上了大路。
此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却丝毫减不退孩童在街上玩闹的热情。
“温姑娘。”路锦年从袖袋中拿出一包热乎乎的奶糕,递给言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言絮一听到有人喊她“温姑娘”她就头疼,就好像有人在一直提醒她,她就是那个名叫“温言絮”的大恶女,于是她接过奶糕,先道了句谢,又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路大人为何如此生疏?唤我言絮就好了。”
路锦年的话头被扯开,也无法再继续下去,依言反问道:“言絮又何必也这般生疏?唤我清歌即可。”
言絮听到此话,嘴巴一撇。
没想到路锦年会如此回应自己,人类的本质果然是个复读机。
言絮咬了一口奶糕,想到那名道长在路锦手赶到之前就匆匆离开了,估计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更没有必要张口问了。
言絮抬眸:“话说回来,清歌可有见我二哥?”
路锦年见雪花飘进温雪的衣领中,放低了些许伞的高度,回答道:“他说与我分两路来寻你,走之前给我塞了这糕点,让我找到你之后给你压惊用的。”
言絮扯了扯嘴角,突然没了胃口:“真把我当小孩子了?还压惊。”她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地传到路锦年耳中,但她又很快改口,指着不远处嬉戏的孩童和百姓安居乐业的场景,又继续道:“你看如今百姓富足乐业安康,夜不阖户,路不拾遗,孩子们无忧无虑,乃是盛世安乾,更何况在天子脚下。”
言絮将奶糕包好,重新塞回自己的袖袋之中,浅笑道:“以上几点尚且可以抛开不提,我乃吏部尚书之女,是京城中吃男人不吐骨头的第一妖女,人人都避我不及,还怕有人会掳走?”
话还没说完,言絮便被一位唱跳着的麻衣小童撞地一个趔趄,袖袋便是一轻,她看时奶糕已经不见了。
不是?
她都说了自己是京城第一妖女了,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抢她吃过的奶糕啊!!不嫌脏嘛!
她不要面子的吗?!不是凶名在外吗!!
那麻衣小童跑出十几二十步之后转身,耀武扬威地朝她挥了挥手中的“战利品”,然后摆了个鬼脸又一溜烟不见了。
“……”言絮一时无语,整这一出她在路锦年面前的面子还往哪儿搁呀?上一秒立flag,下一秒就被一小孩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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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此时应该来一句:来人,通缉下去,五分钟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言絮脑中的戏被路锦年一声笑打断:“言絮漂亮聪慧,不必把自己说成那般形象。不过这没有人掳走你,倒是有小孩抢你的糕点。”
这不就是在变相说她好欺负吗?!言絮面无表情,心中早已指着路锦年的脑袋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言絮正打算一眼瞪回去,见他正色道:“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盛世之下依旧隐匿藏去了许多苟且之事,不要把事情都想得太过美好,你要知道物极必反。所以史记中记述的盛世过后必定是乱世,没有什么美好的事物会是永恒的。”
言絮怔了怔,才轻声应了一句:“受教了。”顿了一下,她抬起双眼,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喧闹鼎沸,她好像看清了这条称为“历史”的大河的走向。
却又一瞬间被落下的雪影响,视线重新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