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辞别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使团车队沿着官道缓行，远处依稀可见波光粼粼的太湖。
小王爷靠在马车的软垫上闭目养神，又有侍女捧着剥了壳的荔枝送到嘴边。
这侍女是前些日子刘琸赠予的舞姬，自楚州便一路跟随，早成了钦使大人的温柔乡。
再想想前些日子受的苦难，他恨不能一辈子都留在这江南。
穆念慈见他满脸陶醉的模样，忍不住夹了夹马腹，来到顾平安身边，语气担忧。
“我这‘义兄’如此耽于享乐，等日后知道了身世，只怕未必能接受得了...”
她压低了嗓音，用只有顾平安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顾平安回头扫了一眼，透过掀开的车帘，瞧见杨康正与侍女笑谈，脸上尽是享受。
“你瞧他那模样，若我们去劝去拦，非但没用，只怕还要引得他心生不满。”
顾平安摇摇头，又补上一句。
“他自幼便是被完颜洪烈惯坏的，除非引得他们父子二人反目，否则只靠身世和家国情怀，可休想让他放弃如今这般富贵日子。”
“唉...”穆念慈叹息一声，“若不是丘道长和义母他们...”
她也能想通造成杨康如今性格的根本原因，但这话显得不孝，她只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前方不远便是平江府，杨康也坐起身来，两人只好改口聊起别的。
驻地早已有当地官员打点好，仍是一座高门大院的富商宅邸，写着“大金国钦使”的红灯笼高高挂起。
迎接的排场极尽奢华，杨康也摆起小王爷的架子，慢悠悠下了车，迈着四方步，趾高气昂地走进大门。
围观的百姓远远观瞧，忍不住窃窃私语，面上皆是难掩不忿。
苏州园林，自古便是江南美景的典范。
绿篱小径、鱼戏池塘、亭台拱桥、古树奇石。
与这匠心独运的园林一比，就连中都那座奢华的赵王府都落了下乘。
管家一路介绍，引着使团进了正厅，很快又有下人来报。
“钦使大人，有一位女侠自称是您的师父，说是要在此地汇合，已在府上住了几日。”
他们一心想着讨好钦使，因此梅超风虽无身份凭证，只说一句“完颜康的师父”，便没人敢怠慢于她。
“师父...女侠？”
杨康先是眼前一亮，又露出狐疑的神色。
他印象中的梅超风还是当初那个阴气森森，一身褴褛黑袍的女鬼形象，又有哪一点能跟所谓的“女侠”联系到一起？
“先带我去见她。”
“不必了。”门外传来一道不怎么动听的女声。
那人瞧着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如年轻姑娘般打扮，头发挽起，穿了身淡绿衣裙，腰系一根银鞭。
仔细观瞧，又见她双目微阖，肌肤虽比常人苍白几分，却并非毫无血色。
这般相貌，说不上美艳，但也绝对算不上丑陋。
杨康先是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还真是师父！
只是这形象...未免变化太大了些。
“师...师父...”他难掩惊讶神色，磕磕巴巴道，“你怎么...”
顾平安瞧着他的反应暗自好笑，却并不出声，也没打算让梅超风认出自己身份。
当初相救那件事，还是要等到黄药露面再说出来，才好骗...好赚到更多名望值。
梅超风微微皱眉，似是对杨康这般反应有所不满。
“康儿，我先前教你的功夫有误，前几日方才想通关节，你且随我来。”
她虽解决了武学上的谬误，性格却变化不大，仍是直来直往，浑不在意旁人。
杨康看了看满屋的平江官员和富商，心中不免犹豫。
“师父...眼下事忙，我晚些时候再去寻您如何？”
他这些日子听惯了奉承，再听如此命令口吻，一时竟生出一丝恼怒。
这心思，有点类似“这么多人在，你怎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听他这么说，梅超风虽有几分生气，却并未发作，只“哼”了一声，又自顾自地出了厅。
“不愧是钦使大人的师父，行事果然有高人风范！”
一位富商见机得快，迅速一记马屁奉上。
一番应承逢迎，又是酒宴款待，待到众人散去，已是夜色降临。
杨康洗了把脸，正打算去找梅超风，却被顾平安拦住。
“这么晚了，顾兄弟还有事？”杨康喝了口茶压压酒气，问道。
如今二人关系，顾平安已不必多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如今既与尊师汇合，想来小王爷的安危已有保障，平安今日是来请辞的。”
“请辞？”杨康手中茶杯一顿，“为何？莫非是对如今待遇不满？”
他一直以为顾平安贪图的是穆念慈，如今那女人被他得手，便要弃自己而去了？
念及此处，他的脸色微微阴沉了几分。
“小王爷误会了！”顾平安笑着摆手。
“方才听闻迎接的段指挥使已在路上，不日便要坐船渡太湖，我这人生平最怕坐船，这才想着换一条路走。”
还没到最终收获名望值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提前结束卧底生涯。
“怕坐船？”
杨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又化作笑意。
“我懂了！”他心思虽不及黄蓉，但也转得不慢，“你是想暂时与我分开，带着你的穆姑娘游山玩水，过些日子再回来是吧！”
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拍了拍顾平安的肩膀。
顾平安也不答话，只是配合着嘿嘿一笑。
“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杨康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爽快答应。
“你这一路帮了我大忙，如今难得悠闲，做兄弟的还能把你捆在身边不成？”
他略作思索，又道：“宋人迎接队伍还需两日才到，我便给你七日，咱们湖州再会，如何？”
“多谢小王爷！”顾平安满口答应。
携美同游只是借口，他只是不想遭那份落水被擒的闲罪罢了。
如今太湖群盗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这些帮主寨主虽然武艺平常，却是占尽地利。
连段天德手下一千步军都要变成太湖水鬼，别说是他，就算梅超风跟去，也只能是个师徒双双落水被俘的结果。
这种能躲过去的亏，还非要去吃，岂不成了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