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离别
三十年匆匆而过。
这三十年，方堂的生活开始趋向稳定。
太阳系中能去到的地方，他已经去过了，再远处，需要花费太长的时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有诸多顾虑。
这世间的权势也好，富贵也好，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也早就成为不值得一顾的东西。
唯一还能使他感觉激动的，也只有对浩瀚宇宙的期待。
对人类来说，这三十年却是蓬勃发展的时期。
除了做研究用的太空城，人类终于踏出太空殖民的路，他们在费尔星上建立了第一座殖民地。
此后又建立了几座环轨太空城。
人们不能不把这段历史与大航海的历史联系起来。
大航海使全球联系成一个整体，而这段历史，则使人类成功走出他的摇篮，开始作为一个逐渐成熟的种族进入宇宙。
许多富有冒险精神的人，被一种历史感激动着，走出蓝星，去建设殖民星球。
蓝星的人口压力得到缓解，好像所有人都忽然充满了希望。
而就在这样空前欢快的时代，方堂心情却有些沉重。
乔格斯岛的神圣庄园里，全球数得着的权势人物都在主体建筑外肃穆的守候。
冯丽卧室内，方堂坐在床榻前，有些伤感地盯着妈妈消瘦的面容。
陆川等几个相熟的人也都伺候在旁边。
看出儿子有话要说，冯丽先笑着说道：“行啦，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年你也劝了我们无数次，我都听厌烦了。”
“当初和你爸约定好，谁也不接受延长寿命的治疗，现在他已经先走了，我忽然爽约，我怕他托梦骂我。”
“这些年，我们两个就像是拴在老虎脖子上的绳子，老虎明明可以轻松挣脱，却偏偏甘愿受到束缚。”
“如果一个当妈的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拖累她的孩子，活再久她也不会开心的。”
“走吧，你自由了，你自由了。”
冯丽轻轻拍拍儿子的手。
……
神圣庄园的主体建筑里传来一阵哭声。
守候在外面的人们脸色凝重地互相看着，心中都涌现出沉重的不安。
无数消息从这个小岛传往世界各地，并迅速占据所有新闻媒体的头版。
整个星球被一片沉痛的气氛笼罩。
整整一个星期内，所有事都陷入停顿，每个人都无心理事，暗中猜测着，这个人的去世，将造成怎样不可预料的变化。
这场堪称声势浩大的丧礼，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每天都有无数人到乔格斯岛附近的海域表达自己的哀悼。
这片海域曾经是世人的禁区，只有经过严格审查的人才能靠近。
如今禁区已经开放。
这个世界没了一处禁区，却好像在所有人心头压了一块石头。
丧礼结束后，又过了半年。
方堂把所谓神圣庄严关闭。
他把几个相熟的人都叫到身边。
这些人大多接受过康静疗法，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年，可面貌上并没有太多苍老痕迹，只是神态上有种难以驱散的疲惫。
活得太久的人，精神难免会被记忆拖得沉重。
方堂现在都已经感受到一种沉重感。
这才不过几十年而已，如果他不得不在这颗星球上生活千年万年，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应该就和那些呆在一个小房间里，几年都不出来的人差不多吧。
他现在急需要一些新鲜的事物，给予自己更多的刺激。
某种程度上说，死亡是一个种族更新换代，永葆活力的程序。
方堂看向陆瑶，说道：“康静疗法的意义，恐怕要到很久以后才能显现出来，你现在是国联秘书长，最好尽早关注这方面的事，有必要的话，应该设立接受康静疗法的审查程序。”
陆瑶沉重地叹口气，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方堂洒然一笑，心想，自己也是多管闲事。
这种事关寿命的事，怎么可能容易管制，就算勉强管制起来，也会有人寻找各种漏洞。
陆瑶如果一意孤行，想要彻底杜绝未经审查的康静疗法，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难保有人不会铤而走险，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除非他一直呆在蓝星上，才有足够的威慑力把各种措施推行下去。
可是他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待下去。
他拍拍陆瑶的肩膀，笑道：“顺势而为吧，不用太为难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感受到方堂语气中的暖意，陆瑶心中忽然涌现一股酸楚，两人最初相识时的情景浮现在心头。
当她在大街上拉住那个高高瘦瘦，有些斯文的男生，问他要不要参与自己的节目时，可曾想过，命运会发生怎样猝不及防的转变。
这已经是四十五年前的事了。
陆瑶问道：“你要离开了吗？”
方堂点头道：“是，再好的地方，待的久了，也会腻烦的。”
陆瑶伤感道：“我们已经猜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方堂道：“我也说不好，或许几十年，或许几百几千年，你知道的，宇宙太广阔，几百年时间对宇宙来说，短暂得如同眨眼。”
也就是说，这次分别，很可能就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众人的心情全都沉重下来。
方堂又看向傅明月，说道：“这座小岛和上面的庄园就留给你吧。”
“这些年都是你陪在她身边，这是你该得的。”
傅明月没有推辞，冷静地点点头，说道：“我会把这里打理好，等你回来。”
旁边的陆川和陆瑶等人，这些年也多少明白她的心思，这时候全都有些怜悯地向她看过来。
区区百多年寿命，对于方堂以后的生命来说，连眨眼都不算。
他们这些亲近的人都知道，在太阳系内，方堂从没有将速度推到太高，越接近光速，方堂的时间流速，与蓝星的时间流速差距越悬殊。
在他进行宇宙航行的时候，很可能一个加速，便是一个文明从开头到灭亡的全过程。
对这样一个生命来讲，一个凡人的等待又算什么呢。
方堂说道：“如果你觉得等待对你来说有意义，那就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