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发作
“那感情好，儿子就指望汗阿玛护着。”
胤礽就笑，又露出来两排白牙。
康熙见胤礽笑得开心，点点头，心下也熨帖不少。
“汗阿玛，儿子看了这些题本奏章，甚是无趣……
儿子那里还有虫法要写，又约了三弟，等下要去钟粹宫给容妃母请安……
汗阿玛且忙着，儿子这就回了。”
“回吧。诸事都无需着急，事缓则圆，南薰殿也还需几日才洒扫完。”
“儿子记下了。”
康熙目送胤礽行了跪安礼，出了乾清宫。
约莫着胤礽走远了，康熙就坐不住了。
他腾的站起来：
“无耻小人！甚是不敬！”
“安敢假言臆造君父之过！”
“更将‘杀’字加于太子！着实歹毒！”
康熙背着双手，喘着粗气，在暖阁内来回的走动。
高士奇也站起来，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他好长时间没见康熙如此暴怒了。
高士奇心中也是嘘唏——余国柱这帮子到底怎么想的，就不知道这事会揭了皇上逆鳞？
想捞钱都不要命了？太子这里也敢胡说八道？徐乾学都比你们强多了。
想来，这不应是明相的手笔。
抽空还是要去见见明相，提醒一下，余国柱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士奇！你说，朕这几年是不是对他们太过优容了？”
康熙突然转身指着窗外问道。
听了这话，高士奇也好为难。
回答说优容吧，可能被康熙理解成在说他昏聩糊涂。
回答说不是吧，那就是在说康熙严苛不仁。
“回皇上，皇上向来对臣下示以宽仁，微臣入朝这些年，每日如沐春风……
想来朝中有人以为，皇上仅以宽仁御下，却不知皇上英明睿智，对他们的蝇营狗苟，早已明察秋毫……
为了些许权势，居然肆无忌惮，贸行此胆大妄为之举，着实可笑，可悲。”
“嗯，高卿说的甚是有理！”
康熙对高士奇的回答非常满意。
“高卿可知，余国柱的叙功，记录几次？加了几级？”
“回皇上，据微臣所知，应是记录一次，加了三级。”
“沙澄多少？”
“记录三次，加了六级。”
“有六级之多？哼。”
康熙停顿一下，继续说：
“拟旨……着吏部考功司，清吏司……
礼部尚书沙澄，于仁孝皇后祭祀中，失礼不敬，着，降六级留用。”
礼部尚书沙澄上了题本，严格来讲，并没有犯错，但是康熙还是不爽。
前日就已经明发旨意，本月十五日就要在太和殿，议定太子出阁事宜。
就非得这么泥古不化？就这么“艮”？还是在跟朕这里倚老卖老？
康熙正在气头上，打算给这“老顽固”点教训。
也幸亏是御史言官“风闻奏事”，小到在典礼上打嗝咳嗽，磕头不够恭敬之类，也能有人弹劾。
康熙要找人点过错，随手拈来。
具体失礼这事有没有，事大事小，就看皇上要怎么找后账。
“又……
督察院左副都御史余国柱，妄议太子，不敬君父。着，抹去记录，降三级，嗯——留用吧。
又……
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拉都祜，着，助陈廷敬协理督察院诸事……
又……
上弹章诸言官，着外奏事处训斥，停叙功一次。”
高士奇记录完毕，再检查一下格式和措辞，吹干后捧给康熙。
康熙看过后，点头表示满意，吩咐赵昌交给外奏事处，送至内阁，第二天明发吏部。
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旨意，内阁也不会驳回来。
高士奇这里也心有余悸，看来，皇上这是对余国柱不满到极点了。
沙澄那里降了六级，看起来吓人，但是听皇上的语气，就是给个教训。而且没有抹去记录，这就说明，哪天皇上高兴，就会给他加回原级。
而余国柱这里，不光降了三级，还把记录抹了，留用也是勉强，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地方安排他了。
皇上又把拉都祜在督察院的排位，提到了余国柱前面，成了第一左副都御史。
要知道，拉都祜比余国柱上任还要晚，这下余国柱在督察院算是没脸了。
他这辈子不立个大功，估计是很难翻身。
康熙提到的抹除“记录”和“降级”，并不是降职，也不是降品级。
而是大清特有的一种官员叙功制度。
所谓叙功记录和叙功加级，就相当于立功。
差事做的好，就记录和加级，差事做差了，就抹记录和降级。
记录就是立小功，加级就是立大功。
今年开始，由伊桑阿领衔编撰的《大清会典》中明文规定，议叙分十二等。
两种功劳之间是按四进制算，每记录四次，可加级一次。
虽然这跟品级和俸禄没有直接的关系，却可以在升官加品的时候，被吏部拿来作为重要的参考。
而且，无论记录和加级，都是吏部考功司和清吏司审核完以后，上报到御前，由皇帝亲自恩准。
这就属于皇恩浩荡，无上荣耀，都是非常光彩的事情。
所以，各级官员都力争议叙记录，议叙加级。
在写奏章题本时，落款署衔之外，还要把自己的记录和加级一并署进去。
甚至会刻到墓志铭上。
比如余国柱，今天以前他写奏章题本，开头会写“正三品加三级记录一次，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臣余国柱”。
今天以后，他就只能写“正三品降三级留任，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臣余国柱”了。
但凡他还要点脸面，每次写奏章时，都得脸红。
另外，记录和加级，除了是荣耀以外，还可以实打实的用来抵消责罚。
如果官员以前立过功，加过级，后面犯了过错，如果不是非常大的过错，而是一般失职性的过错，那就可以用降级来抵消责罚。
这也是朝廷保全官员的做法。
因为就算是再有才能的官员，也不可能保证一定不犯错。犯了错，朝廷也不能直接降职降品了事。
直接降职的话，那该名官员手里的差事，可能就没人做，调换官员的话，可能做的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