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君子危不忘义
一人一妖已经走出村子很久了,季秋在前面慢慢走着,忽的,坠在后面很远的狗无期停住了脚步。
季秋也随之停了下来,扭头,略带戏谑的看向这只老狗。
“终于忍不住了吗?”
那老狗沉默了一会,才轻轻说道:
“我不想死。”
“每个人,每个妖,都会死的,死生,昼夜事也,很多时候不由自己想不想而决定。”季秋双手抱拳,有些无所谓。
“我和你打一场,输了,我任你处置,如果我赢了,你放我离开。”
狗无期说完,巨大的铁匠鞋轻踏,踩出沉稳的声响,双脚微错,摆开了架势。
季秋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是来杀你的,你赢了却不杀我吗?”
老狗依然有些沉默,沉默似乎是今晚的底色,过了一会儿,才闷声说道:
“你也没有做坏事,我不想杀你。”
“在妖族的定义里,也有好事坏事这种朴素的道德观吗?”季秋感到有些好笑,但是他也不想再多废话。
“那就来吧。”
【消耗精元900点,“伏妖战技”已刻印,您已彻底掌握伏妖套系武学,当前精元剩余479点。】
季秋双腿微曲,重心略微下沉,两掌一前一后,掌心向中,摆出了伏妖战技的起手式动作。
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狗无期身躯高高跃起,遮住了月光,双手握拳,并在一起,如攻城锤般势大力沉的砸向季秋。
季秋只是手臂轻摆,从侧面把住了狗无期的小臂,身子一侧,肩部前顶,便将其狠狠贯在地上,却也不展开后续进攻,继续摆出起手式。
狗无期翻身后撤,绕着季秋慢慢踱步,在一个瞬间又再次扑来,同样被季秋轻松挡下。
你来我往间,山林中闪烁着阵阵残影,气劲带起一阵阵呼啸的风声,随着最后的一声闷哼,彻底归于沉寂。
季秋走到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狗妖前,蹲下身子看着他。
狗无期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这轮月色,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遍遍闪过过往的愉快的回忆。
那拳太硬了,他很尽力了,确实是打不过,回顾妖生,最美好的瞬间竟都是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
只是他迟迟没等来那决定生死的一拳,却等来了那男人的声音。
“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他再次睁眼,疑惑的看向那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只有你们妖才会无缘无故杀人对吧。”季秋有些无聊的看着他。
“解释?原来语言真的能解决问题的吗?”狗无期看向空中那一轮明月,他本以为再也看不到了。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没想到你一开口就想动手。”
“行吧,说说你的故事。”
狗无期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娓娓道来,季秋只是静静听着,不提问也不评价。
原来,狗无期早年还是十都境时,曾与人交手,不敌,重伤逃遁,后被贺连城父亲所救,之后就在山村住了下来,看着贺连城的父亲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再后来自己突破九曜境,便不能再伪装成家犬,索性便在村里开了个铁匠铺,平时从不抛头露面,专注打铁,与外界的一应交流都是由贺连城来负责。
这几十年来,狗无期暗中庇护燕村,除掉了不少觊觎的妖族,故这个隐世的小村子才能在这妖魔乱世,拥有这么平静的生活。
只是那贺元心性不佳,急功近利,进了一趟城,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偶然得知父亲交好的铁匠竟然是一只狗头人身的妖怪后,便在害怕之余产生了贪念,想着向官府举报,攫取赏银。
再后来,便是季秋进村的事情了。
季秋听后,也是久久不能释然,拂云,陆野,沈狸,朱文朱武,这一路看见的妖族无一不是杀戮成性,视人命为草芥,竟偶然得见一只如此赤胆的老狗。
他向仍躺在地上的狗妖伸出手,将他一把拉了起来。
“君子危不忘义,此次我便当作没见过你,伏妖司那边我会去处理,至于你之后是回燕村也好,遁野山林也罢,都与我无关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狗无期看着季秋,一时有些怔住,他肌肉虬结的手臂缓缓上抬,双手抱拳,对着季秋深深一礼,没有说话,朝着燕村的反方向走去。
人心坏了,就很难好过来了,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他现在更想好好活着。
击杀九曜境妖族至少有七八百精元,吞噬内丹也能获得七八百,还有九曜境的技能...
季秋看着这一千多的精元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里,摇了摇头,在这妖魔乱世,还怀揣着这无用的善良,自己可真不是个能成大器的。
不过,这才是自己不是吗?
而且,谁说来这里没有收获的。
季秋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往燕村走去。
......
昏黄的油灯下,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前,用木杵在臼里不断碾磨着,药物被挤碎,发出哀鸣般的摩擦声。
他实在是有些瘦弱,给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感觉。
将臼中碾碎的药物倒入熬药的罐子里后,他愣了一会,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从怀里掏出一柄细长的弯刃匕首。
匕首色浅,寒光凛冽,柄上还斜斜垂着一条淡黄穗子,穗子不知是什么毛发制成,软柔绵密,男人轻轻抚摸着这个穗子,似乎是抚摸着情人的侧脸。
他将匕首置于手心,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右手握紧,从上至下,轻轻一割。
匕首太过锋利,他托着刀刃的左手手心被割出一条长长刀痕,血液立刻就汨汨流下,男人整个人瞬间绷紧,忍受着这钻心的疼痛。
他赶紧握住左手,不让血液往下流,然后将手放在罐子口,慢慢张开,看着血线脱离束缚,点点滴进那一罐药里......
少顷,男人捧着一碗药,颤颤巍巍的走进里屋,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瘦弱的身体里更添了一番弱不禁风的气质。
看向那床上瑟缩起来的娇小身影,他身体里的疼痛全部转化成温柔,从这双眼里溢了出来。
“阿狸,来,起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