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带来的菜,都很难吃
他指尖一捻,丝线断开,如折草般轻松。
黎桉瞧着举在她面前的一小截线,不语。
“还有何不可?”楚熠问。
“公子,缝制衣服的线...这么短,不行。”她用手比了比这蚯蚓长的线,面上满是难为情,心里止不住笑。
不出所料,楚熠的面上一丝错愕划过,“需要多长?”
黎桉一抖线轮,等到滑出差不多三丈长的距离时,出声:“这些,应当差不多。”
楚熠望着滚满屋的线轮,沉默着折断,转身离去。
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未留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黎桉冲着他的背影道:“缝出来的不好看你别怪。”
“无妨。”
紧接着,屏风再次拉回,将二人隔开。
黎桉冲他挥挥拳头。
屏风紧接着打开,黎桉连忙抖出外袍,她随着衣服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好在楚熠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行至一旁矮凳,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案上,持箸用膳。
黎桉悄悄瞥了一眼膳食,麻辣大虾,红烧肥肉,清蒸鲈鱼和一盘清炒胡荽。菜品本卖相极好,但经过她那一晃,已经七零八散不成样了。
只有未煮过的羊奶和一盅烧酒,由瓶子单独承装还算完好。
黎桉只一眼便不敢再看,低头补衣服,生怕楚熠看出她在偷笑。
想她堂堂奸细,做的当真失败,明明是来暗杀目标的,竟然反过来照顾被杀者,还过的这么憋屈。
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嗤啦——
原本拇指宽的小破洞被她扯出了“东非大裂谷。”
黎桉无视头顶传来死亡凝视,面无表情且非常平静的将扯开布料对折,交界处微微折叠。
手中的针线如游龙般灵巧的游走,不多时上面便出现了精细而隐秘的暗纹。
黎桉在心底偷偷舒了口气,幸苦自己在大学时期报了非遗刺绣的选修课,对此捎带了解,要不然今天指定走不出这里。
门窗依旧紧闭,楚熠也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黎桉忍不住又偷偷瞥他两眼。
少年用膳时收起了先前的疏离与冷漠,火光打在他脸上,映照着少年清秀俊逸的面孔,黎桉竟在他脸上看到了恬静与乖巧。
她一定是秀得太久,眼出问题了。
见少年银箸每次都精准的落在胡荽上,黎桉憋住笑,问:“熠哥儿喜欢胡荽?日后让厨房多做几次。”
“不喜欢。”
“你带来的菜,都很难吃。”
这难不倒黎桉,她故作可惜道:“那定是厨房那些人不上心,我都说了这是给长公子准备的。”“公子放心,我回去指定帮公子好好教训他们。”
楚熠嗤笑一声,见黎桉将衣服板正叠好放在一侧,问:“衣服补好了?”
黎桉献宝般将衣服送过去。
由金蚕丝制成的丝线,在烛火映照下愈发鲜亮,低调中又带了一丝精致华丽。
黎桉自信地将其放在楚熠面前,楚熠倚着椅背,用手指轻轻一挑,外袍被挑起一个角勾到他面前。
烛火映照之下,丝线钩织成的竹林细纹栩栩如生,与院落里的一模一样,黎桉双手托腮趴在矮桌上,仰头靠近楚熠,神采鲜亮如邀宠的雀儿。
“怎么样,跟院外的竹林是不是很像?”
“像,太像了...”
黎桉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楚熠抬头,只见他脸色铁青,眼球充血眼尾泛红,握着外袍的手青筋直爆。
黎桉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话罢,拿起烛台推开门将衣服扔出去,将蜡烛扔在衣服上,不多时,燃起的烈火将长袍烧了个干净。
黎桉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开的嘴又缓缓合上,这...这不是御赐之物么!
少年回头,若无其事的往回走,道:“还不走,要住这吗?”
黎桉拔腿离开。
出了院子的月洞门,确认楚熠瞧不见她,黎桉方深深舒一口气,“什么玩意,我秀了两个时辰,他说扔就扔了?”“若不是她好心为了安慰他,她才不会大费周章的秀竹林呢。”
“哎,鬓眉呢?”黎桉张望,月洞门另一侧,两个粗使婢女小声嘀咕着走远。
“长公子方才吩咐,要把府里的竹子全部砍掉。”
“啊?可我听府里的老人说,长公子幼时最喜欢这片竹林了。”
“许是现在不喜欢了吧。唉,世事无常,主子的心思谁知道呢。”
黎桉望着二人的背影,旋即视线绕圈四周的竹林,默默记下。
太阳西落,空气中的酷暑稍微得到消散。
黎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院子,推开屋门,空无一人。
她晃了晃茶壶,没水。
正巧此时鬓红从外面近来,“主子,您要的东西。”说着将一包包裹严实的物品递给黎桉。
她接过,打开,取出一小件掖起来,将剩下的再小心包裹放好,边问:“鬓眉呢?”
“她不是跟主子一道出去了吗?”鬓红有些愣神。黎桉面色微冷,示意鬓红跟她走。
哐——
门猛地被推开,二人出现在门口。
夕阳余光斜撒进屋内,酒酿丸子与切换成小块的白桃沐浴在余晖下,渡上一层暖光,令人拇指大开。
鬓眉放下咬了一小口的白桃,面上的笑容瞬间褪了个干净,起身行礼。
“夫人来的巧,黎家来的新指令。”她说着掏出个信荚,递到黎桉面,率先开口。
黎桉自行走到凳子处落座,手托着脑袋支在案几上,道:“既然是黎家来的,你便念于我听。”
鬓眉皮笑肉不笑,“家主给夫人的‘家书’皆为机密,属下怎敢僭越。”
“当真不敢?”
“当真。”
黎桉不语,盯她片刻后,嘴角扬起笑,走到她身边抽走信件,又道:“记住你方才所言。”
女孩颔首,“是。”
“将恭桶刷出来,还有,我要沐浴。”“木槿、栀子、牡丹、腊梅...桃花。等我回来要用。”
黎桉一连串报了十二种花名。
鬓眉再次低眉应了。
待主仆二人离开屋子,鬓眉坐回凳子上,握着茶杯的手忽地抬起,又缓缓收回,“咚!”砸在桌面上。
闷声,不响。
“真把自己当黎家姑娘不成,这个季节去哪整这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