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听涛采疍
天有些灰蒙蒙的，和雾海吹来的浓雾混杂在一起，显得尤为沉重，就像海潮村民心头的阴霾一般。
他们聚集在一起，心情沉重的讨论着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姜尤独自一人走在前往采疍海岸的路上，隐约可以听见村民们小声的议论。
“小酱油这次只怕是麻烦大了，我们海潮村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租金是一两银子，人越多，需要交的钱便越多，他虽然只需要交一半，但也需要五钱银子，十二岁的孩子啊，七天时间如何能筹到这么多钱？”
“要不然，咱们凑一凑，帮他渡过这次难关？总不能看着小酱油被害了吧？”
“哎，那又能怎么办？我们疍民靠海吃海全凭运气，时运不济时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只能勉强省下一两银子，村里家家户户，谁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拿什么帮？刘老二刚被剁了一根手指你忘了？”
“是这个道理啊......再说，咱们能帮他一次，难道还能帮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帮下去吗？哪里来的钱？如今天气转冷，岸边的海货越来越少，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可怜啊，姜老是个好人，怎么就没了......”
“要不然，咱们筹点钱，让小酱油逃去其他地方吧，也算是仁至义尽......”
“......再议吧，再议吧。”
鹰哥和那群打手已经离开了，去往下一个要账的村落，但姜尤却只剩下七天的时间可以利用了。
七天之内筹到五钱银子，那他便可以安然度过这个月，如果七天之内筹不到五钱银子，那......
姜尤毫不怀疑，鹰哥真的会将自己的手指砍掉，就像对付刘老二那样，他握紧了背篓的带子，加快了步伐。
......
鹰哥和一群大汉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朝着下一个村落走去。
那名拿着账本的大汉低头查看账本，正记录一笔笔款项，他的腰间别着一个沁满血渍的布袋，举手投足间布袋中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碰撞声。
就像是许多手指大的东西在互相排挤，时不时还有鲜血滴出来。
“鹰哥，咱们就这么直接走了吗？如果李老爷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
一名大汉不解问道。
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空手而归，因为不好向雇主交代，会被责怪没把事情办妥当。
因此碰到没钱还债的，多少需要讨点利息，要么是值钱的物件，要么就是欠债人的一部分，拿到雇主那里去，也算是一个交代，表明自己已经尽力，欠债人已经知晓厉害。
刘老二没钱还债因此被拿了一根手指，但鹰哥怎么就放过了那个孩子呢？
鹰哥漠然回头，瞥了他一眼。
“刘老二乃是赌棍，手里存不住钱，他赶海的本事不错，总能赚到比其他疍民更多的钱，但花钱也快，是镇上赌坊的常客，因此他欠钱的时候，我们必须给他雷霆手段，让他记住这个惨痛教训，他才会想办法尽早筹到钱。”
“至于那个孩子？”
鹰哥露出欣赏之色。
“姜大海到底是个人物，教出来的孙子也不是一般人，你们以为我轻描淡写的就放过了这个孩子，殊不知他早已经做好了和我鱼死网破的准备，还好我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没有贸然靠近他七步之内，以气血擂鼓威慑他，否则他趁我不备突然出手，那么留下手指的说不定不是他，而是我了！”
几位大汉闻言，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这孩子竟然能伤到您！？”
“他才几岁！？”
鹰哥摇了摇头：“记住，干我们这一行的，不要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那孩子想要伤到我并不容易，但我没有理由去冒险，与其冒险，还不如卖他爷爷姜大海一个面子，日后这孩子若是有所成就，也会记得今日这个人情。”
几位大汉露出恍然之色。
“可他毕竟还小，七天时间只怕也筹不到那么多钱，届时不还是要......”
“如果七天时间他都没办法筹到区区五钱银子，那便证明这孩子不过如此。”
鹰哥淡然说道。
“不过，我想他应该不需要七天便可以攒够这些钱了。”
“十二岁的武者啊......”
几位大汉的表情更加震惊。
......
赶海采疍的海岸距离海潮村不远，只有几里，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前方一座飞流直下的瀑布悬崖，正对着茫茫雾海。
红岩大陆处于象神界第一神峰的下层，但距离雾海依旧很远，高度落差难以估量，所谓的海岸也并不是真的海岸，而是一座悬崖，只不过是红岩大陆最边缘，地势最低的悬崖。
这处悬崖倾斜往下，形成了一个滑梯一般的斜坡，因此每到雾海涨潮的时候，一些滔天大浪就会溅起一部分到悬崖之上，其中的天材地宝被悬崖上的礁石地坑所拦截，也就留在了红岩大陆上。
疍民要赶海开采的就是这些被留在礁石堆和地坑滩涂之中的宝贝。
姜尤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走着走着，他忽然开口：“你说的没错，我确实鲁莽了，先前他肯定看到我握住刀把了，因此才会站在七步之外，这个距离是我爆发出手的极限，他站在七步之外，我根本无法突袭得手，反而会陷入被动。”
“他站在那个位置，又鼓动气血发出擂鼓之声，就是想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我的本事了，但不想对我出手，因此我只能放下手，任他开出条件。”
“爷爷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是没错，我应该多观察仔细，确定他的实力之后再决定动不动手的，白白让他起了戒备之心。”
姜尤自言自语，紧接着便修炼起了《象王桩》。
《象王桩》名字中带有一个桩字，正是筑基的桩功，但除了桩功之外，还有许多实战用的招式套路，灵感具都来自于大象，如象牙穿刺、巨象践踏、象鼻横扫、象吼功等，威力不俗。
姜尤一边赶路一边修炼，时不时的便会停下脚步发一会呆，紧接着又自言自语了起来。
赶海采疍的悬崖地界很广，称得上是一望无垠，放眼望去满是泥泞的滩涂，乌漆嘛黑的，滩涂之中又布满了林立的礁石和坑坑洼洼的水潭，视野的尽头就是雾海和时不时溅起的巨大浪花。
按照疍民约定俗成的规矩，采疍时互相之间不会靠得太近，往往要隔开几百米甚至千米远，即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避难——
若是所有人都靠在一起采疍，那么发现值钱的海中宝贝就难免要动起手来，伤了和气。
若是运气不好碰到了海中的怪物亦或者大浪，更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因此，虽然大家分散开来也有潜在的危险，但相比之下也就不算什么了。
而同样的，一旦选定了采疍的区域，也就意味着今天的收成已经确定——倘若选择的滩涂里今日遍布海货，那疍民就能大赚一笔横财，其他人即便看的眼红也不能越界，反之，也就意味着今天要空手而归。
所以说采疍也是很碰运气和依仗经验的职业。
今日姜尤脚程较快，一边赶路一边修炼桩功很快就将海潮村的一众疍民遥遥甩在身后，所以可以率先选择采疍的位置，抢占目测海货最多的地盘，他来到滩涂和草地的交界处没有立刻开始采疍，而是眺望了起来。
他的身后是绿意盎然的草地，郁郁葱葱，身前是雾气汹涌、泥泞不堪的滩涂，充满了未知的神秘。
他虽然放眼远眺，却并不是在寻找合适的采疍地点，只是单纯的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些忧郁。
在以前，爷爷每天都会带着他来到这里赶海，但现在，他必须自己独立了。
海风沙沙的吹着，吹过鼻尖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咸腥，海水拍打在悬崖峭壁上，响起了啪啪的撞击声。
就这么安静的站了一会，后方海潮村的村民已经赶上了他的步伐，准备开始挑选目标，直到这时姜尤才动了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他的衣袖之中悄然间钻出了一条不过小臂长短、拇指粗细的小白蛇。
白蛇缠绕在姜尤腕间高高立起小半截身体，它向四周张望，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粉嫩的蛇信在空气间来回穿梭，发出了嘶嘶声响，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西北方向的水潭里面有好东西......是螃蟹！还有水炮将军！走！”
他的手臂上，白蛇探起了脑袋突然张开了嘴，兴冲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