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宁芙
不待周炳回答，老人就从脚下拿起鱼竿，抛入黑水之中。
周炳看的真切，那鱼钩上没有鱼饵，而且还是直钩。
且不说这黑水之中是否真有鱼能活，就算有鱼，这如何钓的上来。
却不想，鱼钩刚入水不久，没有一丝波澜的黑水河就泛起剧烈的水波。
乌篷船也在水波的推动下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一滴黑水落入船舱。
眼看鱼竿已经弯曲，鱼线绷的笔直，老人不慌不忙的往回收杆。
轰——
一只庞大的黑色巨鲨被拽出水面，他拼命的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一丝一毫。
这黑色巨鲨有六只眼睛，都闪烁着血光，牙齿密布如锯齿，光是脑袋就有七八米宽，整个身体恐怕得有三四十米长。
但在老人钓起以后巨鲨就越缩越小，待完全出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尾黑鳞鲤鱼。
老人不紧不慢的将鲤鱼从鱼钩上取下，剥去鱼鳞，去除内脏，架起小锅，从河里舀了半锅黑水，转头看向周炳。
“客官有火吗？”
周炳没有说话，运气真阳劲，一抹火苗弹射而去，点燃了锅下的木炭。
不多时，一碗鱼汤就煮好了，香味扑鼻而来。
老人为周炳盛了一碗鱼汤，又将鲤鱼捞出放在另一个碗里。
“客官慢用。”
周炳拿起筷子，看向鱼汤和鱼肉，犹豫了片刻还是吃了起来。
老人钓的那条鱼，气势如渊如海，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如果他想害自己，也无需这么复杂。
鱼肉入口即化，滑嫩鲜美，周炳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又喝了一口鱼汤，又暖又鲜，肚子里暖洋洋的。
不多时，鲤鱼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锅里的汤也被周炳都盛来喝下。
风卷残云的解决完鲤鱼，周炳只觉一股股暖流在体内流动，整个人也涌起浓浓倦意，模模糊糊钻进了乌篷里，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客官，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沧桑的声音唤醒了周炳。
“到哪儿了？”
刚睡醒的周炳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问道。
突然间转过神来，拨开乌蓬的帘子，只见船停在渡口，灰蒙蒙的雾气离着岸边几十米，水也清澈见底。
“多谢老丈，不知接下来我该去往何处，还请指点。”
周炳跳下船来，对着老人拱手道谢。
“往前走，莫回头。”
周炳又拜谢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莫回头。”
“莫回头。”
“莫回头。”
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周炳克制住好奇心，一直向前走，没有回头看。
在周炳看不见的身后，原本清澈的河水突然泛起血色，翻起巨大的浪花，天空被乌云遮盖。无数残破的尸骨被河水冲到岸边。
他们向着周炳爬去，却始终被一道阳光阻拦在外，指尖距离周炳的背部始终差了毫厘。
这道光把他们分隔开来，看似咫尺，实则天涯。他们哭喊着，挣扎着，却始终无法越过。
“回来！”
“回来！”
“回来！”
周炳对这些凄厉的声音充耳不闻，老人已经表达足够的善意，自己一向听劝。
这次一觉醒来，只感觉神清气爽，之前积攒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精气神也回归巅峰，不知道是不是鱼肉的功劳。
看到久违的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周炳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有多久没看到过太阳了，周炳没有细数过，但肯定不止半年了。
没有太阳的日子里，纵使自己过的还算风生水起，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触目所及，是一片片的果园和草坪，树上结的果子周炳看不出来，有点像梨子又有点像苹果，摘了一个下来，用罡气擦了擦，咬了一小口，酸酸甜甜，倒是非常美味。
元气没有出现紊乱，看来这果子没毒。
就在他想再摘一个吃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咿咿呀呀的，周炳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不过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居然有人能离自己这么近自己还发现不了。
周炳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当下不动声色的把手伸向果子。
果然，那个声音更加急切了，一个皮肤粉红的少女突然从果树里蹦了出来，她不着片缕，眼睛像果冻一般晶莹剔透，还散发着淡淡的草莓香味。
难怪自己发现不了，原来是和树木融为一体了。
少女一把抓住周炳的手臂，不依不饶的继续咿咿呀呀起来，还拽着他就往一个方向拉。
她的这点力气对周炳来说只能说蚍蜉撼树，但自己确实理亏，他虽然从少女眼里看见气愤却没有看见恶意，也就任由她拉扯着前进。
不多时，就来到一个木屋面前。虽然看不出来树屋是用什么树木搭建的，但造型简约，墙壁上还爬满了藤蔓，开出一朵朵或白或紫的小花。
风铃挂在窗沿和门上，微风拂过，便发出阵阵悦耳的脆响。
周炳很喜欢这个小屋的外形，能搭建与自然如此和谐的木屋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少女一手抓着周炳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用力敲响了木屋的小门。
“来了来了。”
一个慵懒的女声从屋里传来，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待到脚步声停下，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美。
极美。
不可方物。
周炳的目光一下子僵住，止不住的黏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柔顺的银白长发被扎成辫子随意的顺着右肩垂下，五官精巧，肌肤雪白又透着淡淡的血色，眉角温柔，眼波盈盈，红唇微张。
宽大的白色针织外套掩盖不住她曼妙的身材，下半身却不知穿的什么，外套下就能看见大腿根。
一对柔软的玉足踩在木板上，脚趾纤细，不见裸露的青筋。
目光顺着足跟往上，洁白光滑的小腿肚弧度也是恰到好处，仿佛精雕细琢的玉器，没有多余的赘肉。
就在目光即将看向大腿根时，元神中传出一抹清凉之意，周炳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没有感觉到魅惑之意，居然会盯着一个女人看这么久。
这种感觉和看顾青颜时完全不一样，对方身上也只有草木的清香，自然的神力温顺的在她身边游荡，并无催情之感。
看到周炳这么快就回过神来，克制住自己，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妮娅也有些诧异。
她是宁芙，她们这一族据说是美的化身，任何男人看见自己都会情不自禁，难以自拔的爱上自己。
这并不是魔法的魅惑，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美，会激发男人的占有欲。
也因此，她才会隐居在这深山之中，和树精作伴，享受大自然的美好。
等听完了粉红少女的话，她这才缓缓开口：
“异乡人，小莓说你偷他果子吃，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的沙哑，又甜的像柑橘。
明明完全不知道她用的什么语言，周炳还是听懂了她的话。
“我偶然途径此处，见果子熟了，一时嘴馋，实在是抱歉。这果子非常美味，我愿意赔偿。”
周炳露出一抹歉意，道歉的时候还是要做点表情，不然被人误会不真心就不好了。
那女人和粉红少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粉红少女脸上的怒气很快便消失了，又乐呵呵的跑了回去。
“我和小莓解释过了，她听说你夸果子好吃就不生气了。这些果树种来也没其他人吃，你吃一些也不打紧。”
妮娅将门完全推开，笑着对周炳说道。
“远道而来的旅者，相逢即是缘，进来坐坐吧。”
“叨扰了。”
周炳没有感受她的恶意，便没有推辞，正好他也想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脱下鞋也走了进去。
屋里颇为宽敞，枝条编成的桌椅整齐的摆放在窗边，橱柜上摆着一些精巧的动物木雕，大厅中央则吊着一朵夜兰。
百叶窗将阳光切成细碎的小块，染出点点金色。妮娅的身影在阴影和光芒中穿梭，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两人坐在竹桌旁，妮娅倒上两杯山泉水泡的茉莉花茶，自己悠悠的品了起来。
周炳也不客气，拿起另一杯抿了一口。
“好茶。”
山泉水清冽，茉莉花香甜，这一口下去，一股凉意直冲脑门，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我叫妮娅，不知异乡人该怎么称呼？”
“周炳，你喜欢怎么就都可以。”
周炳对别人自己称呼自己倒不怎么在意，只要不是主母这种别扭的叫法就行。
“那我就叫你异乡人好了。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妮娅并没有旁敲侧击，而是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人黑发黑瞳，一看便非此方人士，但看起来并无敌意，也没有被自己的美迷了心智，干脆开门见山。
周炳也不隐瞒，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还询问了无定河一事，妮娅却一脸茫然，她住在这里五百年了，还从未听说过如此离奇之事。
见她不像说谎，周炳也只能暗自作罢。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这个地方，倒也不急于一时。
反正眼下无事，周炳干脆一边喝茶一边和妮娅聊聊天，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
妮娅很久都没有和人类交谈过了，而且还是一个不对自己献殷勤的男人，也没有隐瞒。
两人从午后闲聊到黄昏，周炳也算初步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被人族和兽族统治，妮娅隐居的低语山脉就是人族和兽族领地的分界线。
这里的人族和周炳长的很像，不过他们五官棱角分明，黑发黑瞳的更是一个都没听说过。
兽族也和周炳知道的兽人不太一样，这里的兽族实际上有很多种，他们大体和人族长的一样，但是带有或多或少的兽类特征，根据特征的不同各自划分领地居住。
妮娅从长辈那里听过这么一个故事，这个世界以前本没有人族，三千年前，天倾地覆，燃烧着烈焰的星辰如雨落下，伴随着星辰坠落的还有大量的恶魔。
兽人族在这场天灾里死伤惨重，不得不联合起来对抗这些恶魔，同时他们也发现，星雨之后，地面上出现了很多和自己长的很像的种族，也就是后世的人族。
面对恶魔的威胁，兽族和人族团结一心，终于成功度过了这场灾难。
但庆功宴上，人族的王却设下陷阱，杀死了兽族的首领们。失去首领的兽族乱作一团，被人族打的节节败退，最终只能和人族划山而治。
这仇恨也随着契约而永远的传承了下来。从那以后，人族和兽族就势不两立，双方经常发生摩擦甚至大打出手。
三千年前啊。
周炳将最后一口花茶咽下，猜测这些人类应该就是三千年前被人送进来的，也许是为了防止外面人类战败以后灭绝吧。
不过，既然能进就一定能出去，只要找出人类是怎么进来的就行了。
周炳敲着桌子思考，一抬头却对上妮娅幽怨的眼神。
不知不觉，自己喝了一下午茶，已经喝光了妮娅的库存，只能尴尬的陪笑了两声。
“你有地方去吗？”
妮娅倒不怎么心疼那些茶，而是关心的问道。
周炳摇了摇头，他初来乍到，只能在深山野林里对付一宿，哪有地方可去。
“那在这里住下吧，给我干点活，就算你的赔罪了。”
周炳有些意外，看了妮娅一眼，发现她笑的温柔，点头应了下来。
能住在温暖的床上，谁愿意餐风露宿呢。
妮娅很快就将客房打扫了出来，说是打扫，也没什么多脏，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即使空房间也经常打扫。
又给周炳抱过来一叠被子，摸起来颇为绵软，还有被太阳晒过的味道，让周炳想起小时候妈妈晒好的被子。
枕头是竹子做的，竹枕较细的中间裹了几层棉布，睡起来并不硌人。
铺好床铺，妮娅又去果树上摘了一些落莓果，挖了一些野菜和蘑菇在小溪里洗净。
山泉水顺着竹子做成的管道流到屋后的池塘，妮娅也从竹管口接了一些回来。
接着便在屋外点燃篝火，煮上一锅野菜蘑菇汤，将洗好的落莓果放在干净的树叶上，招呼周炳过来吃饭。
和妮娅面对面盘坐在地上，看着漫天星辰，吃着香甜可口的落莓果，再喝一口热气腾腾的鲜汤，周炳感觉整个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够不够，我再给你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