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衫
寇白与莫勿奇对视一眼，暗道糟糕，他二人算得上正儿八经的邪祟，又没有伪造的身份，若是被发现可没有好下场。
李翰的声音从外头隐约传来，似乎正在与人交谈。他的话语谨慎，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劝阻之意：
“司丞大人，这案子有些诡异，若是冲撞了您老，我如何向郑昌大人交代…”
眼看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根本没时间躲避，立时就要被发现！那矮子悄然站定在墙角，疾声道：
“握住我手！”
他音量压得极低，几乎被外头的雨声和脚步声淹没。
寇白毫不迟疑地一把抓住莫勿奇，矮子脸色微白，背后那青紫怪手猛然挥动，掐了个诀，一道细微的透明波纹自【指妙玄】指尖扩散开，帷幔般笼罩下来，寇白周身仿佛水面被轻轻拨动，波纹所过之处，二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彻底隐没于空气中。
脚步声停在了书房门前，布政司的老司丞含笑声音透过木门：
“下头来报，辛苦李参将彻夜办案。此地已是二司共管，老夫寻思着不能独善其身，便来看看能否帮上些小忙。至于冲撞…有李参将在此，难道不能护老夫周全？”
寇白隔着那层若有若无的帷幔屏息看着，房门被一双布满苍老褶皱的手掌推开，身着深黑直裰的老者迈步而入，身后跟着个罩在青袍里的身影。那人低垂着头，行走无声，帽兜下隐约露出的面孔缠满了层层绷带。
隐藏在角落的寇白神经紧绷，手心忽然传来痒意，原来是莫勿奇悄然在他手心中写字。
他指尖颇凉，笔画勾勒却显得异常焦急。
‘青衫！’
少年心中一紧，汗毛顿时竖了起来。要是此刻被执法青衫发现，不仅李翰和王牢头勾结邪祟的罪名逃不了，连他与莫勿奇这俩邪祟也必定会被【仙人台】追杀。此念一过，寇白连呼吸都放缓，胸腔起伏压得极低，几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
李翰尚未开口答话，目光扫过房间内，见案卷散落一地，墙壁破开了个大洞，眼皮猛地一跳。幸而那俩邪祟隐藏得妥当，没有被眼前这死对头——布政司司丞当场抓个现形。他强压住心中的慌乱，镇定道：
“司丞大人说得哪里话！末将自然全力护持大人。”
老司丞瞧见这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心中也是猛然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不动声色。他与那青衫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沉的意味，似乎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寇白屏息凝神，紧盯着那青衫，这人绷带缝隙露出的双眼幽光闪过，反复扫视着整个房间。寇白浑身上下涌起被看透的战栗感，如芒在背，仿佛在这瞳术下无所遁形。
少年心里打鼓，手心微微出汗，不觉间悄然摸上了腰间佩剑：
‘也不知莫勿奇的隐蔽之术如何，若是被发觉了，只怕今日当场就要见血！’
然而那绷带人在片刻犹豫后，竟然只是向老司丞微微摇头示意，似乎未发现什么异常。
那司丞见绷带人没有发现任何破绽，眼底微有遗憾之色，随即转向李翰与恭敬躬身的王牢头，慈祥和气道：
“虽说断案是按察司的职责，老夫不好置喙，可我也知道办案得保护现场，何况这地方现下两司共管着，还望参将大人多多注意…好在有老夫在，这回先替参将在郑大人那遮掩着些。”
李翰连声称是，道了几句感谢的客套话，将老司丞与黑袍绷带人恭敬送至门外，交谈一阵后目送二人离去，直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雨雾中，才缓缓收敛笑容。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转身折返回房。
李翰一进屋，便见莫勿奇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地靠坐在墙边，呼吸微喘，显然是刚才施法耗损不轻。而寇白则神情专注，正手持卷宗，细细翻阅。
饶是他心理素质过人，也不由得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声：
“能从青衫探查下躲过，二位仙师好本领。”
随即希冀地问到：
“可有些线索？”
寇白点头，放下书卷，快速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讲了，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直如重锤砸在李翰的心上。
听完这一番，李翰面色凝重，双眉紧锁，沉默良久。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参将，此时也被这骇人的内幕震得无言以对。
而一旁的王牢头早已是满脸痛惜，闭目道：
“难怪兴平附近婴幼年年失踪，从来查不出些什么，竟然…竟然…”
李翰面色阴沉，他喃喃道：
“布政司衙门对这案子百般阻拦，我原以为是寻常官场倾轧，没想到郑昌自己便是罪魁…那青衫应当就是【仙人台】中为其遮掩的郑家人。”
寇白面上笑容奇异：
“累世望族割婴吮血，台上仙人袖手旁观…看来梁地也不像表面这般平静呀。”
李翰心中震撼难以平息。他来回踱步，低头沉思，思绪如乱麻一般难以理清，还在思考对策。
李翰徐徐叹了口气，低声道：
“难怪这案子迟迟破不了，【仙人台】查验了八珍楼，给案子定性后便不再插手。而凡人岂能弄清这仙家血脉之事？若不是阁下出手，怕是我等还要被蒙在鼓里。”
他余光轻瞥这微笑着的邪祟，心中不禁涌起些许寒意。这少年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便将这错综复杂、惊动【仙人台】的要案层层剥开，推理直指元凶，不仅仅能察觉到背后隐藏的势力倾轧，还通晓以人炼丹的阴诡邪法。
更令他不安的是，寇白竟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解开一场早已胸有成竹的局。这个少年，虽看似平凡无奇，但思维却如冷刃，锋利得让人无法直视。李翰自问多年浸润官场，风云人物见过不少，甚至与仙宗也有几分人情，但眼前的寇白，竟是完全看不透。
李翰心中忽而升起强烈的忌惮，一时竟然不知让这邪祟走脱樊笼究竟是对是错。
‘虎兕出柙…好在此人灵窍破损，再也无法搅动风云了。’
他宽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