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收账
其实赊刀人只在乱世出现，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说法而已。
但赊刀人只跟有大机缘的人交易，这才是真的。
陆子野背着一竹筐的菜刀，晃晃悠悠地出了贵溪县城的城门，一直往北走，现在是八月底，太阳依旧毒辣，他走上两里地，就喝一口混合着盐和各种香料的茶水。
心里想着为了以后出行方便，是不是应该去西市买一台驴车。
沿着官道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临河村。
临河村跟大唐其他州府的村子没有太大的区别，村民们大多都是破衣烂衫，不少半大小子都光着屁股，更有甚者，是穿着草编的褂子，草裙，就跟二十一世纪黑非洲的原始部落一样。
陆子野没有进村子，而是问了村口的孩童，河边的土地庙怎么走。
村口的孩童冒着大鼻涕泡，想了很久，抓着脑袋告诉陆子野，说临河村没有土地庙，只有一座龙王庙。
陆子野听完之后直皱眉，赶紧掏出怀中的生死薄，翻到了对应的一页，发现书上面的毛笔字正在发生变化，土地庙变成了龙王庙。
不过，借刀人的姓名没有变。
要是换做常人，早就被生死簿上能自动变化的字给吓坏了，但陆子野丝毫不慌，表示这只是洒洒水了。
毕竟穿越这种最不科学的事儿，他都碰到了，毛笔字会动，也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二十一世纪有AI换头，自动生成文字，这妖魔横行的大唐，就不能有神话版天道自行程序！
陆子野问明白了龙王庙的位置，就重新戴好斗笠，沿河寻找。
河旁边的龙王庙，可比临河村的农舍强上百倍，用金碧辉煌来评价都不为过。
村子内只有孩童们嬉戏玩闹，没见到一个大人，没想到临河村的成年者，都聚集在龙王庙前，正在给龙王爷磕头上香。
难道这贵溪县的草头神们，都是一天从娘肚力爬出来？
陆子野不知道的事儿是，今天是整个贵溪县的草头神们过大寿的日子，全县各处都是张灯结彩，都在庆祝圣辰。
临河村的村民不光是干磕头，身前还放着给龙王爷带的生日礼物。
富裕者身前摆放着是处理好的鸡鸭鱼肉，家境一般的，只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熟猪肉，其余两样用野果子代替。
而穷困者就有点拿不出手了，他们的盘子中，都是用木块雕刻的贡品模型。
最过分的是排在队尾最后面的一个老头，他连给木托盘都没有，只拿着一片破草席放在身前，上面放了三堆土坷垃。
临河村的村民三跪九叩，五体投地，然后起身，把地面上的贡品端起来，依次进入了龙王庙。
看了半天热闹的陆子野也跟着凑热闹，顺手扶起最后一位的老爷子，发现他的左腿瘸了，拄着木棍，一步一步地往里走。
龙王庙不大，庙内有一座大石头雕成的香炉，里面是五彩土，插着长长短短的黄香。
一张三米长的供桌，正摆在神台正前方，村民把自己献祭的贡品，依次摆到了上面。
神坛上坐立着一尊神像，龙头人身，身穿赤红色皇袍，头戴九旒帝冕，手上拿着一块汉白玉的朝笏。
燃烧黄香香火没有向上飘散，而飘向神像，萦绕在神像周围，然后钻进神像口中。
香火钻进神像口中之后，神像开始膨胀，石制香炉中的香火也快速冒烟，不停地往神像的口中飘，香火吸到最后，神像的肚子鼓了起来。
“嗝....”
一声震天响的饱嗝，从神像口中发出。
这也表示，龙王爷降临在庙宇当中，祂费力地挪动着大肚子，坐在神坛上，伸出满是鳞片的爪子，不停地吃着供桌上的祭品，时不时还吸上一大口香火。
三口一只猪，两口一只鸡，供桌上的真祭品，很快就吃光了。
“欺天了！”
“本神一年就过一次圣辰，居然敢拿木头和土块来糊弄本神。”
“你们临河村的地，还想不想种了！”
龙王爷一把将供桌上木块雕刻的贡品，全都扫到了地面上，咆哮声震耳欲聋。
排在第一位的村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龙王爷，您息息怒，今天不光是您的圣寿，也是无生老母的圣寿，无生宫三天前的晚上，就把贡品给拉走了，山神，城隍爷，土地爷也派牙差来索要贡品。”
“临河村实在拿不出贡品来了，还请龙王爷见谅。”
“小老儿保证，下月初一，保证会有足够多的贡品，献给龙王爷您，请龙王爷消气，求龙王爷开恩。”
“临河村已经一个月没有下雨了，您的神兵神将，还不允许引水，地里的秧苗，已经都快旱死了，再晚上几天，地里的庄稼彻底救不活了。”
“求龙王爷开恩啊！”
“求龙王爷开恩啊！”
“求龙王爷开恩啊！”
“...”
进来祭拜的临河村村民们，都跟着村长一起跪地磕头，求这位家门口的龙王爷开恩，降下一点雨水，救救地里面的庄稼。
现在是八月份，田中的稻苗已经发黄干枯，如果这个月不来雨，秋收可就完了，到时候全村老小都要饿死。
龙王爷听到村长的辩解，更加的火冒三丈，鼻子哼出两股浓烟，直接就把苦苦求饶的村长给包围了。
“啊...啊...啊..”
三声惨叫过后，浓烟才慢慢消失。
老村长已经被冻成一个冰雕，脸上还保持着痛苦的表情。
“临河村既然没有足够多的贡品，那就用童男童女来顶债，三对童男童女，去河底的龙宫伺候我。”
“张大，你家的女儿不错，我封她为王妃，今天就入洞房...”
“在三对童男童女没有进河底伺候本王之前，你们临河村，一滴雨都不会有....”
龙王爷不停地咆哮着，让临河村的村民给祂贡品。
被点到名的张大，脸变的惨白一片，想要站起身，但看到已经被冻成冰雕的村长，也只能胆怯地低下头，嚎啕大哭。
人神无法相通，想要当龙王爷的媳妇儿，就得跟童男童女们一样，淹死在河水当中。
“龙王爷，您可真够威风的，但咱们的账，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这一出人间悲剧，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下兴，则百姓苦，天下乱，百姓也苦，真他娘的没天理。
陆子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从藏身的木柱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生死簿，对着准备娶媳妇儿的龙王爷追债。
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外乡人，临河龙王淡金色的竖瞳恶狠狠地盯着这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陌生人。
祂从这个陌生人身上，感受不到凡人见到自己的恐惧感，这让祂怒火中烧。
自从跟着无生老母菩萨得道成仙，成为了临河水神，这些草芥般的凡人，就只有对自己跪拜的份。
眼前这个小臭虫，怎么敢站在自己面前！
“年纪大了的人，脑袋是不太好使，会昌二年八月二十五日，你在临河岸边，向赊刀人赊了一柄长八寸，背厚三寸，重三两的菜刀。”
“双方约定，当人将脱衣而出，兽将穿衣而行之时，便还买刀之资。”
“龙王爷，您可是穿上了皇袍，虽然不太像真神，但也符合约定，我今日是来收账的。”
“等等，我看一看，您承诺的买刀之资，是您的龙头，这多少就有点不理智了。”
陆子野摇头晃脑，把时间地点说清楚，然后打量着临河龙王硕大的龙头，思考该如何下手。
会昌二年八月八日？！
距今足足有一百多年了！
临河龙王开始回忆，尘封的记忆浮现，祂突然想起一段尘封的过往。
“你是那个赊刀人的后人？”
临河龙王的眼睛中，突然闪现出一丝慌乱，眼前男人的形象，跟当年赊刀人的形象，完美的重合了。
祂由蛇化蛟之前，就遇到了一袭黑袍，头戴斗笠，身背箩筐的赊刀人，祂可不是无知蠢货，听到过族内长辈讲起过赊刀人的传闻。
祂没有犹豫，立刻向赊刀人赊了一柄菜刀，然后靠着赊来的气运，度过了天劫，成功由蛇化蛟。
“看来龙王爷虽然年纪大，但记性不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老应该不会耍赖皮吧？”
认账就行，陆子野也不想白费口舌，他把生死簿收进怀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临河龙王。
万物生灵，皆由头掌控四肢，人无首不可活，万兽无首亦不可活。
临河龙王可不想死，即便祂已经贵为临河之主，可无首一样得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祂突然伸出满是青色鳞片的巨爪，准备把眼前这个黑袍男人的脑袋捏爆，让他先尝尝没有脑袋的滋味。
伸出的爪子，瞬间膨胀变大，向站在门口的陆子野攻去。
龙王庙中的村民们都被这一场景给吓坏了，纷纷往外逃跑。
陆子野早有防备，就知道这条老泥鳅肯定不会乖乖就范，肯定是要动手，不过换做是谁，也不会轻易遵守合约，交出自己的头颅。
他在临河龙王出手的一瞬间，双臂被一团黑气所笼罩，双手瞬间干瘪僵化，对着迎面而来的三指巨爪，冲拳对撞。
即便拳头僵化，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了巨爪的冲击力，就像一头大象撞到身体一样。
陆子野被这股巨力，推到了龙王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