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降温
余源回到座位时，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影在了。
对着铅笔盒的铁皮盖子照了照，这刘海是有点长了，也难怪要被单独拿出来说。
“你这屁帘儿留这么长，也不怕扎眼睛，赶紧找时间去剪一剪！”
“精神点，学生要有学生样。”
“歌唱得不错，有兴趣爱好可以，别耽误了学习知道嘛。你这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这一年冲一冲，争取考个好学校。”
“以后生活上要是遇到啥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谈，不用怕，小青年心事儿别都藏在心里。”
刚和老王稍微聊了聊，话语间长辈般的关心余源也能感受到。
不过老师就是老师，不自觉就带着点说教味儿，中用不中听，哪怕是余源近三十岁的灵魂听到了还是觉得有些硌耳朵。
......
九月的傍晚，夕阳半落，日与夜此消彼长，刚亮起没多久的路灯把身影拉得老长，天地间尚余的热气被微风吹散些许，走在树荫下的余源顿时觉得舒适了许多。
一朵朵四瓣的金黄色小花耷拉在地上，余源小心翼翼地抬脚避开。
天气快转凉咯。
说是说天凉好个秋，可申城的秋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来不来，但说走就走，真到天凉了，可能就已经大约在冬季。
余源最不喜欢夏天，不讨厌冬天，只有春天和秋天让他觉得身心从里到外的自在。
希望在这个收获的季节，自己的第一个目标能够顺利完成吧，毕竟那可是自己第一个正式舞台啊！
可是老天似乎就喜欢折腾人，好的心情总是很难持久。
余源嘴里哼着齐秦的《狼》，刚走出校门几百米，就隐约察觉到前方不远处树荫下似乎有几个人影猥琐地挤成了一团，对方在注意到了余源以后，就逐渐开始加速靠近过来。
此时的余源将将走出路灯的光照范围，在这明暗交界的瞬间，眼睛就像蒙了一层灰一般不太能看清对方样貌，只是基本可以辨认出对方三人也都穿着万安中学的校服。
余源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么倒霉的吗？碰上小混混了？
因为知道今天放学时间会晚，赶不上回家的最后一班公交，所以余源一早跟爷爷约好了时间让他在公交站附近等自己。
作为整个申城少见的穷乡僻壤，万安镇独自野蛮生长，镇上不爱学习的伪学生也不在少数，凑成小团伙窝在路边搞搞零花钱那都是家常便饭。
而初三年级搬去的老校区位置偏的很，离镇上的几条街道都有着不短的距离。
万幸的是，余源走得离校门口还不算太远，说时迟那时快，脑子和身体瞬间做出判断。
转身就跑。
“门卫大叔！”
“别跑！”后头三人迅速跟进，如鬼魅般。
奈何这幅身体久疏锻炼，根本跑不开，余源和三人的距离马上被越拉越近，而门卫大叔好像睡着了般毫无反应。
......
校内就一个公共厕所，位于整个校区左上角。
刚刚从女厕所出来的李茜抽了抽鼻子，东张西望了一下，确认四周不要说没熟人，就连人都没有，这才安心离开。
“。。。好人。。。”
“。。。很急。。。”
嗯？好像是余源的声音吧。
听到校门外零星有一些熟悉的声音飘来，联想到放学时注意到的一些蛛丝马迹，让李茜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多思考，她立刻往校门外跑去。
......
校门口。
树荫下，只见几个“大汉”堵在余源面前，其中一人正摆出张牙舞爪的姿势，十分嚣张。
“余源同学，闪开！”
余源闻言赶紧下意识侧身，背包背带擦着自己的耳边飞过，随后书包本体呼啸着击中了目标大个子的头部，对方直接惨叫一声后整个人都东倒西歪起来。
紧接着一个人影飞过，又是一记飞腿，那大个子直接趴倒在地。
一旁两人互相对视，满脸震惊，赶紧后退几步。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刚才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没安好心！幸好我正好在学校多留了会儿！”
那冲出来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李茜。
“我是哪种人了我——”
而地上趴着的，原来是周育。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别跑。。。”
“余源，求你别跑。。。”
嗯？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
他们追他跑，他插翅难逃。
“是我，我是周育！你听我说啊，求求了，只有你能帮我！”
听着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反正也快被追上了，余源索性就一个脚后跟急刹车，不跑了。
身后的三个人，周育倒是刹住了车，另外两人直接踩着花瓣滑走顺势倒地就睡。
余源回头一看，搞什么飞机，原来三个都是同班同学。
“你们这样鬼鬼祟祟的，就算你再怎么说自己是好人估计都没人信。”
那两个倒地的是周育的好友，三人都是篮球爱好者，虽然看着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结果倒了还是得余源帮着扶起来。
片刻之后。
“原来是这样。。。”
“我听数学课代表说下周还有个什么启动会，我也想去！只能靠你帮我了，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都可以想办法！”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余源看了眼面前正紧握双拳一副急得尿崩样的周育，又低头撇了一眼，若有所思。
“我倒是有个想法，周育，话说你家里条件应该挺不错的吧？”
周育愣了愣，又似乎秒懂了什么。
“当然，你看我这鞋，新款的！我这表，自带带手电筒的，老亮了，喜欢不，来，你都试试，我可以用它们来跟你换校庆的表演资格！”
说着说着周育就凑了过来，边抬脚边展示起手上最新款的手表来，于是就有了刚才李茜看到的那一幕。
......
“你的意思是你暗恋三班那个写书法的女生，想趁初三最后的机会跟她同台表演？”
周育坐在地上点着头，嘀咕着“毕生的心愿”“留下美好的回忆”，身边两个同学也纷纷帮他解释。
李茜也知道那位女生。
那位女生从小学习书法，也经常代表她们三班去参加各类学校文艺活动，所以李茜对她印象还是挺深的。
一头齐腰长发常年高高束着马尾，整个人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戴着副眼镜，看着就像一位文学少女。
那一手毛笔字不说惊为天人吧，也是别具一格，让李茜这种看不懂的也觉得大受震撼。
“说实话，你可真够纯情。”
“闹剧到此为止，咱们言归正传。周育你家里有相机或者数码摄像机之类的吗？”
“我记得他以前春游还带过一次的来着。”
李茜抢答。
“有有有，我爸有好多，就是我不会玩。”
周育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称。
既然有那就好办多了，余源顺势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原来，他是想让周育以拍摄当天纪录片的形式，一同混进表演的后台。
到时既可以帮自己记录一下表演的全过程，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近距离接触自己心仪的女生，一举两得。
这也算是满足余源的一点小私心，毕竟对他来说，这可能是名义上第一个真正的大舞台，届时台下会有上千名观众，其纪念意义自不用多说。
“听着好像很不错啊，这可行不？”
周育望向李茜，毕竟这里只有她有相关经验。
“没问题的，我之前看有别的班文艺委员也这么搞过。只可惜，我们班文艺委员就没这项技能。”
“我靠，那太好了啊！到时候我就拿着个DV慢慢靠近，咳咳，这位女生，采访一下，你对本次校庆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
周育越想越喜上眉梢，嘴里又开始嘀咕起“重燃希望”“未来可期”。
“你到时候别只顾盯着人家拍就行，别人把你当变态了。”
周育毫无回应，仿佛又失去了灵魂，兀自自言自语宕机中。
“还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他一直都这幅样子吗？”
余源问出了自己心里早就冒出过的疑问来。
“是的是的，周育他在情绪起伏的厉害就会开始自言自语，自己根本意识不到，心里面想得全从嘴里吐出来了，有一次。。。”
两位与周育相熟的路人同学见自己终于有了戏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分享起来，校门口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告别了兴奋劲退不下去的周育，由于路线同方向，余源和李茜二人便并肩而行。
余源和李茜身高相仿，之前没注意，一近距离就看到她眼眶好像还有些泛红。
“你眼眶红红的，之前刚哭过？”
“没有啊，怎么可能！”
其实嘴上说着没有，但是适才失去了这次舞台机会对李茜的打击还是有一些的，就仿佛自己这么些年的努力成果就很轻易地被击碎了。
毕竟也就十四五岁的少女，所以最后还是没忍住去厕所宣泄了一下情绪。
“也是，看你也不像爱哭鬼。其实吧，我觉得李茜你很适合那种——”
“嗯？哪种？”
“就是那种，很酷的那种。”
“哪种，你倒是说啊。”
“就是像打星啊、模特啊这类的。女孩也不是一定非要走甜美路线吧，可能酷酷的感觉更适合你。”
“真的吗？”
李茜小声叹了口气。
“自从上了初中以后，我爸妈说我越来越像个假小子了，所以一直念叨我，让我淑女一些，像个女孩一些。诶，你知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说到江湖，你知道杨紫琼吗？”
“谁，我只知道杨紫，家有儿女。”
“好吧。。。她是个很厉害的武打女星啊，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出名，越来越厉害。我觉得你跟她的气质也很像。”
“这么酷吗，那我回去看看她的片子。”
二人走着走着，天上星光逐渐开始冒出头，闲聊间余源发自内心的想法，不经意间在少女李茜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也许有那么一天，它会开花结果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