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引蛇出洞
三天后。
陆离没有等到血海门妖人被挫骨扬灰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一大群师弟师妹。
率先抵达草庐的是两对道侣。
如果剑阁有类似《午间新闻》的节目，对于这次探视大概会有这样的描述：
道历六零一八年，农历九月二十，晴，辰时初。李雷、林涛携道侣拜访草庐，期间，几人围绕陆离受伤一事进行了友好亲切的会谈，对血海门妖人作祟表示了极大的愤慨。韩梅梅、王玉茹由衷地感谢了陆离上次的仗义援手，在交谈中双方的了解互相增进。
……
第二波访客，是以高月等人为首的债主代表团。
这群人破天荒地没有催促陆离还债，而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让陆离有了一种‘他真是正道修士的楷模、天门峰人人敬仰的大师兄’的错觉。
还有第三波访客、第四波访客……
一时间门可罗雀的草庐人满为患。
最开始陆离还纳闷，他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后来听这些师弟师妹话里话外的崇拜与赞叹他才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再是那个修为寸步难进的废柴，而是以练气五层击败练气七层的天才。富在深山有远亲，陆离固然不富裕，可天赋在这摆着，这些师弟师妹哪里还会避之不及呢？
太真实了。
果然，修士与人的区别，只在于前者拥有灵根掌握术法。
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等到陆离把脸都笑僵了，才堪堪送走探视的师弟师妹们。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杜若，由于屋里堆满了慰问的礼品，坐在床榻上的陆离只能从缝隙中看到那个窈窕的背影。
“师弟，血海门的探子……”
走到门口的杜若突然僵了一下，没有回头。
“以师兄的聪慧不是早就猜到结果了吗？何必问我？”
陆离的脑袋垂了下去。
没错，他早就猜到了。
在他受伤的三天里，天门峰封山大查，几乎所有人都被下了禁足令，等待长老们的查验，那几日冷清幽寂。而今天弟子们的禁足令显然被解除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血海门妖人已经伏诛。
封山大查必定以失败而告终。
人就是这样，即使早就知道某件事的结局，还是本能性地不愿面对，似乎那充满希冀的期盼能带来奇迹。直到准确无误的消息传来，才不得不接受已经预料到的噩耗。
“宗门不怕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吗？”陆离低声问。
“诸事阁说了，以后天门峰的每次大比，都会请出‘真我宝鉴’。真我宝鉴能记录大比中的全部波动，任何鬼蜮伎俩都将无所遁形。”
陆离没问为什么出事之前不请出真我宝鉴。
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安全规章制度都是从一次次血的教训中提炼出来的，反之，没有血的教训，无法形成前例可循的规章制度。所以，天门峰从未在大比时请出真我宝鉴。
二、开启真我宝鉴的消耗太大，天门峰始终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不会出事。
无论是哪种情况，没有修到元婴，人死不能复生。
脚步声渐渐远去，草庐里静悄悄的。陆离独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门口栽着的那株树，一片枫叶红了。
枫叶在风中飘飘转转，落在殷子君的洞府前。陆离踩着那片枫叶，走进洞府。
“伤好了？”
殷子君对陆离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连眉毛都不抬，只是坐在蒲团上翻阅经书。
“回师叔，弟子的伤势已经痊愈。”陆离见礼。
“为了许元成的事情而来？”殷子君翻阅一页。
“是。”
“说吧。”
“许师弟家中是否有亲人在世？”
殷子君捻起经文的双指僵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
原以为陆离会吵闹一番，指责天门峰的无能，连血海门妖人都找不到。
沉默片刻后，殷子君的手指离开经书，伸进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开始翻阅。
陆离瞄到了书册首页，名字是《天门峰人事记》，里面记载了数千名弟子的籍贯、亲属……十分详尽。
纸张翻阅的“沙沙”声停下了，殷子君缓缓念出该页的内容：
“许元成来自青州商国，家住丰县。他十一岁那年，十万大山妖潮爆发，丰县首当其冲，他的父母不幸丧生。当时，云游四方的郑浩恰巧路过，击退妖潮解救了丰县百姓。郑浩见许元成身负灵根，天资聪慧，于是带他回剑阁拜入门下。如今许元成家中只剩一个远方叔叔，在丰县务农。”
殷子君合上《天门峰人事记》：“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师叔，弟子打算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殷子君挑眉。
“按照宗规，弟子不幸丧生，所在的峰门要为其家眷发放抚恤之物。”陆离说，“如今的天门峰戒备森严，血海门妖人难以下手。不如由我将这些抚恤之物交给许师弟的家人，同时带着许师弟的遗物返回他的故里安葬，我愿驻守丰县三年，替当地百姓斩妖除魔，为师弟尽一份心。血海门妖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如何保证血海门的探子会亲自动手？”殷子君问。
“师叔，我又不是得罪了血海门的宗主。”陆离苦笑，“无非是两种可能。其一，血海门对探子下达杀掉我的命令。其二，我与血海门的探子有私人恩怨。无论是哪种情况，血海门的探子都会亲自动手，远不到血海门兴师动众的程度。”
殷子君有些意动。
他很了解血海门的行事风格。
正如这位师侄所说，倘若是前者，血海门交付探子的任务，探子必须自己想办法完成，求助宗门会被视作无能，血海门不留无能的人。倘若是后者，血海门才懒得理睬这种私人恩怨。
但是……
“假如血海门探子找散修杀你，或是放弃这个机会呢？你待在丰县三年，岂不是白白浪费光阴？”殷子君苦口婆心。
拜入仙门的修士离宗三年，没有名师指点，没有高深的术法观摩，和散修无异。
天下只有散修想尽办法拜入仙门，还没听说哪个仙门修士想变成散修的。
“这不算浪费光阴吧？”陆离不认同师叔的观点。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殷子君提高了声音，“下次七峰大比就在三年后，期间要是缺了我的鞭策，你如何将‘铜筋铁骨’修至小成？如何登上青云榜前百？”
说到最后这位向来以严厉著称的讲经长老，语气忽地软了下来：
“陆离，不要小觑这三年，宗门对内门弟子的扶持，高出外门弟子千百倍。你若是十三年之后乃至更迟才进入内门，说不定就差这段时间无法突破，以至于大限将至。你已经荒废了十二年，我不忍看到你的道途再次受阻。”
陆离：……
师叔语重心长，呵护有加，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问题是……他偏偏无福消受。
“师叔大恩，弟子感戴莫名。”陆离恭恭敬敬地行大礼长拜下去，“请师叔放心，弟子绝对不会荒废修炼，保证在三年后进入内门。”
“你……”
殷子君被气得七窍生烟，手掌都在发抖，这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弟子心意已决，求师叔成全。”
殷子君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拂袖转身。
“罢了，这是你选的路，依你所愿。”
“多谢师叔！”
“等等。”
正欲离开的陆离被叫住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殷子君甩来一枚玉符。
“将此物随身佩戴，遇到无法匹敌的血海门老魔，捏碎它，释放的护体罡气足以撑到我赶来。”
“师叔……”
陆离双手捧着玉佩，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