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起萍末
四月，暖风熏，游人醉，贾环这些日子常与文墨这个富贵闲人来往，获益匪浅。
赵姨娘屋内，如意与小鹊正摆着饭菜，小吉祥扎着双丫髻，小脸上满是愤懑道：“三爷，如今小厨房送来的饭菜越发不成样子了！”最近的饭菜不是剩下的，就是凉的馊的。
如意、小鹊二人心里也是苦闷，她们每日里去拿赵姨娘屋内份例饭菜，若不使银钱，可要费不小的功夫。
“哼，不过是一群仗势欺人的！”赵姨娘闻言又是鼻子眉毛歪的，脸上怒气冲冲，骂道。
自从宝玉摔玉后，赵姨娘没少被王夫人立规矩。上月月末，王夫人便让王熙凤以公中用度为由拖延了赵姨娘等人的月例银子。
府内的奴才惯会捧高踩低，听闻贾母、王夫人都免了贾环的晨昏定省，无需吩咐，就已经使出了各种手段挤兑赵姨娘、贾环屋内一干人等。
说着赵姨娘脸上又浮出一抹得意之色道：“不过是见不得环儿比她儿子好罢了，一群人整日里把他当个神一般尊着、供着，还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会读书！”
“母亲，今日我出去办事，若是有什么短缺的，我回来顺便采买了！”贾环岔开话题安抚道。
贾环私底下都是喊赵姨娘母亲，至于佛口蛇心的王夫人他乐得不去请安。
贾环清楚自己庶子的身份意味着哪怕自己不争，也必然与贾宝玉有着根本的利益冲突。
他也从没打算回避，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是直面问题，只是如今他可没有闲工夫同这帮人整日宅斗。
“没白疼你，”赵姨娘闻言心里舒坦了一些。
可转念想到那日贾环因为贾宝玉摔玉而遭受无妄之灾，探春在场竟一句话也不为自己亲弟弟分说，又想着前几日贾环还送些纸笔物件给探春几人，不由心头恼怒，恨恨道：“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和那边倒是亲的一般，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白眼狼。”
贾环只得硬着头皮劝道：“三姐姐也不容易，我好歹还是男儿身，母亲素知这府里都是些攀高踩低的，何苦再去闹？！”
赵姨娘平日里粗鄙些且争强好胜，但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
骨肉血亲又岂是说断就断，贾环清楚地记得红楼梦中，探春远嫁，唯有赵姨娘哭得心碎。
赵姨娘知道贾环如今很有主见，只得气骂道：“她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能不知道？！你个没志气的，如今只学会体谅别人，别人拿你当亲兄弟了？”
又骂了两句小厨房，这才消了气慢慢止住骂声，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贾环无奈摇头，想着只能往后慢慢开导、改变赵姨娘。
贾环嘱咐小鹊往后赵姨娘要是有什么动静就知会自己一声后便出了门。
京华城西郊香山山腰的两间茅草屋外，贾环见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心底一声叹息，挥手冲着一旁啃着干粮饼的钱槐说道：“走吧！”
钱槐喜上眉梢道：“三爷，咱们来了这么多次也没见个人影，他不会是故意躲着咱们吧？！”
他跟着贾环每次都是日初踏晨露而来，日落踩云霞而归，着实辛苦。
贾环闻言洒脱一笑：“先生又不认得我们，许是我还不够诚心，许是机缘未至？！”
贾环从文墨口中得知文章大家张子任革职后闲居香山，这两年顺天府不少慕名而来的学子都是拜访未果，自己这两个月也几乎日日都来，却也毫不例外地始终不得见。
张子任于太康年间二十岁进士及第，可谓天资峻拔，少年得意！后因功累迁副都御史，更是当世文章大家，在官场亦或是士林俱是名声斐然，追随者甚众。
嘉平二年张子任因弹劾时任文华殿大学士华渊而受排挤，嘉平三年又上书言党争误国、言路闭塞，触怒新帝顾乾，被所谓新党一派等人陷害革职。
贾环同钱槐沿着山间小路、石阶缓步而下，一路青松翠柏，花丛掩映。
就在二人路过山间一处石亭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数月不见，贾檀越一首《自题小像》名动京华。”
见到来者，贾环不由调侃道：“慧灵大师谬赞，数月不见，这碧云寺的路依旧崎岖啊。”
“山中路易行，心中路难走！”慧灵闻言双手合十，笑道。
贾环默然不语，他心中要走之路确实不易！
扫了一眼慧灵身旁身着道袍的男子，贾环心想碧云寺以西虽有一座琉璃浮屠塔却未曾听闻有道观。
“怎么，“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恣意少年胸中也有难消垒块？”道服男子与慧灵相视一笑道。
道服男子正是闲居香山的张子任，最近他好友之子文墨打发人来送了几次信，为贾环说情。
张子任与文墨父亲，前文华殿大学士文林乃是挚友，不过张子任猜测贾环拜师一事隐约间与贾府那位在扬州病故的小姐有关。
“让道长、大师见笑了。”贾环瞬间凝了心神，眸光坚定，似是要透过远方层云叠叠，快意道：“万里之行于足下始，乘风破浪方见碧海青天！大师须知山路不通，如何渡人心路？潭柘寺如此，碧云寺亦如此！”
说罢，贾环朝着二人略一拱手，就往山下走去，他的路需要自己走！没有觅得良师，他也会走出自己的道路！
潭柘寺还在碧云寺西南约四十公里处，香客来往不绝，太康年帝曾亲自赐名，如今已然成为顺天府内最大的皇家寺院。
碧云寺虽处香山距离皇城更近，却因山路崎岖，没有修好完备的石阶而鲜有人来往，香火日渐稀少。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望着那缓缓消失在视线中的贾环，张子任似有所感道，贾环身上的少年意气让他颇受触动。
太康年间政敌大多已被肃清，地位日渐稳固的新帝革弊鼎新，大有雄主之姿，朝堂内风起云涌，新党旧党之争已然白热化，而他张子任还有做事的心。
“阿弥陀佛！”慧灵微微一笑，口称佛陀，前些时日，文墨曾引宫中贵人到碧云寺，如今也是该修缮新路了。
......
贾环一路想着连日寻访张子任而不遇，又盘算着出府读书之事，七拐八拐正走着，还没进赵姨娘小院内，就见如意带着小吉祥从夹道走了过来，脸色焦急地说道：“三爷，王住儿娘正在二姑娘院里闹着呢！”
这王住儿娘正是迎春奶麽麽，平日里仗着身份，聚赌、酗酒、偷盗等无恶不作。
“去看看！”贾环也不废话，带着两个小丫鬟便往三春所在抱厦走去。
还未到抱厦，贾环眉头便是一皱，因为不远处的探春院内传来了赵姨娘那独特的骂人方式：
“你个没心没肺的，给宝玉做鞋袜倒是勤快，我不过是找你要二两银子你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