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诏狱
“王莽、司马懿……”李治小声念了两句，顿时被说动，点头道：“道衍，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论亲、论功，朕都不可能学元子攸杀尔朱荣那样诱杀舅父。
而若以有司鞫审，舅父朋党遍布朝中，一旦轻动，打草惊蛇，只恐舅父会铤而走险。况且御史大夫高履行是舅父的表弟，大理寺卿是舅父的故吏，台狱和大理寺狱都掌握在舅父手里，如何鞫审？”
李义匡道：“陛下不必担忧，卢公和家父检校北门禁军，对陛下的忠心毋庸置疑。陛下所虑者，唯尚乘奉御高真行一人而已。只要先把高真行控制住，就算长孙太尉铤而走险，亦不过困兽之斗尔。
正是因此，陛下才应趁此长孙太尉大势未成前，尽早除之。一旦北门禁军也被其所控，那陛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三十年前，宇文化及典禁军，弑杀隋炀帝，隋室遂倾。前事殷鉴不远，望陛下速决之！”
“可是现在台狱和大理寺狱都在舅父手中，朕也不知该如何下手了！”李治被李义匡说得心里也变得惶惶不安，后悔道：“朕今日始知，舅父已经尾大不掉！”
“陛下何必拘泥于御史台和大理寺，只要在北门百骑营里设一个诏狱，便可迎刃而解！”李义匡把朱元璋的点子推荐给李治。
“在百骑营里设诏狱？”李治顿时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陛下对百骑营如臂使指，只要在百骑营里设诏狱，就能饶过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陛下想要捉拿任何人都不会有掣肘。
臣愿为陛下捉拿高真行鞫审。高真行乃是长孙太尉的表弟，且占据要津之职，长孙太尉若有谋反言行，高真行必然知晓！
李弘泰只是一介布衣，他告发长孙太尉谋反朝野只会以为是狂人妄语，但高真行则不同。
只要高真行招认，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拘捕长孙太尉了！”
“好，朕回去之后，会以你前功，擢为左屯卫中郎将，检校百骑。许你便宜行事！”
“谢陛下！”
“切记，未尽全功前，不可打草惊蛇！”
“陛下放心，臣明白该怎么做！”
划桨靠岸前，李义匡想起武媚娘之事，隐晦地说道：“陛下，臣寒舍后花园里的杏花已经开很久了，不知陛下要不要出宫去寒舍踏春赏花？”
“杏花？”李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义匡意有所指，摇头道：“当此非常之时，朕不便出宫，赏花之事，以后再议吧！”
“遵旨！”
李治的动作很快，回到甘露殿，便立刻召来高季辅和兵部尚书崔敦礼，要升迁李义匡的官职。
高季辅当然不会反对，而崔敦礼虽然是长孙无忌的党羽，但他深知李义匡是李治的心腹近臣，也犯不着在这种小节上招惹李治的不满。
第二天，李义匡到兵部衙署领了告身文书后，便去了玄武门找程知节报到。
“末将李义匡参见卢公！”李义匡向程知节行了一个军礼。
程知节笑道：“都是自家人，道衍不必多礼！”
然后对旁边的李君羡道：“遵礼，岁月不饶人啊，弹指一挥间，道衍都已经是中郎将了，再过几年，我们这辈人也要致仕乞骸骨了！”
李君羡自然早就知道儿子升任中郎将的消息，特意早早到程知节这里等候李义匡。
李君羡现任右屯卫大将军，李治特意让李义匡做了左屯卫中郎将，避免父子并居同一府卫，引起御史非议。
李君羡现在对他这个三郎越来越满意了，自从两年前后脑勺被砚台打伤之后，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前年献计让李家免遭横祸，现在又成了李治的心腹，平步青云，比他另外两个儿子强多了。
随后，程知节和李君羡便带着李义匡来到位于玄武门外面，北苑之中的百骑营。
贞观十二年，李世民在飞骑中设置百骑别署，而百骑的选拔工作，正是由李君羡一手负责。
而前年李君羡被贬华州刺史之前，也一直担任着检校百骑的职责。
所以，百骑营里上上下下，都是李君羡的下属故旧。
李义匡作为李君羡的儿子，接掌百骑营，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阻力。不会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出现一个刺头要给李义匡来个下马威。
这也是李义匡向李治建议在百骑营里设置诏狱的原因。
在百骑营卫士都与李义匡熟悉过之后，程知节和李君羡便准备离开。
李义匡连忙叫住程、李二人。
李君羡疑问道：“义匡，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义匡把房门关紧，小声道：“阿耶，程伯父，不知百骑营里的卫士中有没有长孙氏和高氏的族人或者故旧？”
程知节说道：“当初设置百骑，乃从官户及蕃口骁勇者中择优选拔，长孙氏和高氏皆皇朝外戚，早年当然有两族子弟充任百骑。不过贞观二十二年马周卒后，长孙无忌以三公之尊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二省事，总揽朝政，权柄过重。
因此先帝密旨我在飞骑、百骑中把长孙、高氏二族子弟择出北门禁军。”
李义匡心道，不愧是李世民，表面上对长孙无忌绝对信任，暗地里一直在防着长孙无忌。
李君羡知道李义匡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脸色凝重起来，问道：“义匡，你为何会有此问？”
在李君羡和程知节面前，李义匡并无隐瞒，把李弘泰告发长孙无忌谋反，李治密旨在百骑营设诏狱捉拿高真行的事情告诉他们。
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如果行事不周，不小心把捉拿高真行的消息泄露出去，导致长孙无忌为求自保，铤而走险的话，还需要程知节和李君羡率领北门禁军保驾护航。
所以李义匡早就向李治请示过，可以把密旨告诉程知节和李君羡。
程知节和李君羡立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辞别李义匡，回到玄武门严阵以待。
磨刀不误砍柴工，李义匡接管百骑营之后，并没有立即捉拿高真行，而是在别署里挑选几个偏僻的公廨，又命百骑卫士在北苑伐木，运到营中，将这几个偏僻的公廨改造成监牢。
对于百骑营里的大兴土木，李义匡对外宣称是公廨简陋，简单修葺一下，就不劳将作监和少府监了。
李义匡年纪轻轻就做了中郎将，比之前秦怀道还要年轻，朝中自然少不了眼红之人，于是纷纷弹劾李义匡骄奢放逸。
李治当然知道李义匡在干什么，全都留中不发。
经过几天的改造，百骑营里的监牢已然成型，万事俱备。
于是这天，李治命王伏胜到尚乘局召高真行到甘露殿觐见。
李治见到高真行，便以前岁因造船之故，致使蜀中百姓困于征调，民不聊生为名，命高真行为黜陟使，前往剑南诸州，问人疾苦，黜陟官吏。即刻出京，不得耽误。
并让高真行去百骑营择选十个百骑，作为钦差护卫，随他前往剑南。
高真行不疑有他，赶紧回家把他要去剑南的事情交代一下，收拾好行李，便一个人来到北苑里的百骑营别署。
“百骑营重地，来者何人！”守门百骑执戟拦住高真行。
高真行拱手道：“还请卫士通报武安侯，在下尚乘奉御高素，奉圣旨为剑南道黜陟使，前来百骑营择选钦差护卫。”
守门百骑收戟点头道：“原来是乐安公，还请乐安公稍候，卑职这就去通报将军！”
少卿，一身戎装的李义匡来到营前，拱手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乐安公，请！”
“谢武安侯！”高真行走进百骑营，便把手中的圣旨交给李义匡，说道：“武安侯，圣人命我为剑南道黜陟使，又要我即刻出京，催得比较急，还请武安侯多担待！”
李义匡打开卷轴，寥寥看了几眼，就把他还给高真行，笑道：“好说，好说！”
李义匡把高真行带到校场，径直走上点将台，突然脸色一变，大声道：“来人，把高真行拿下！”
“唯！”校场里早就严阵以待的百骑卫士立刻冲过去把毫无防备的高真行抓住，利索地用麻绳背剪绑了。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高真行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肩臂的疼痛才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被百骑卫士压跪在地上，高真行艰难抬头，怒视李义匡，大吼道：“李义匡，你什么意思？”
李义匡从腰间也掏了一个卷轴出来，呵呵笑道：“巧了，高真行，我这里也有一份圣旨！”
“什么圣旨？”
李义匡冷声道：“皇帝若曰：今有洛阳人李弘泰告太尉长孙无忌阴养死士，图谋造反，又与尚乘奉御高素结朋党事。敕左屯卫中郎将，检校百骑李义匡于百骑营设诏狱鞫之，尔其钦哉！”
“阴养死士？”高真行如闻晴天霹雳，什么剑南道黜陟使，原来是要把他骗到百骑营自投罗网。
高真行大声道：“冤枉，冤枉啊！还请武安侯禀明圣人，此乃妄人诬告！长孙太尉乃天子元舅，三朝元老，岂会阴养死士！”
“乐安公，不要心急，到了百骑营的诏狱，我们再慢慢说！带走！”
“唯！”两个百骑卫士押着高真行前往诏狱。
高真行被推进监牢，看到监牢里连栅栏都是崭新的，顿时想起前几天百骑营在北苑伐木的传闻，原来李治和李义匡早就处心积虑了。
窦宪、梁冀、徐羡之、宇文护……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在高真行的脑海中浮现，越想越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