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岳不群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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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屋顶夜话

放下行囊,岳天青又出门绕行到楼后,背阴处杂草也稀,一块长宽三四尺的石板布满青苔,躺在地上。

岳天青两手掀起石板,露出底下方形大洞,深也约三四尺,里面满是黄沙。

蹲下随手一拨黄沙,就露出个酒坛,提起一看。

“兰花饮!”

“这时节倒也合宜!”

将酒坛放在一边,又合上青石板。

脚尖一勾挑,酒坛稳稳落入左手,岳天青猛的一跃,单手勾住楼檐翘角,借力一跃,站到二楼露台,再跃起勾住飞檐,翻身站上屋顶,动作行云流水极为顺畅,一看就没少这般上房。

将酒坛放在屋脊上,岳天青扫视一眼灰扑扑的瓦,径直跃下,依次搬上一张只有两条腿的小桌、酒壶酒杯,还拿抹布将桌旁的瓦都擦净,这才斜倚到正脊上躺下。

天边晚霞刚好晕开。

“哥!”岳灵珊在底下喊道:“接住啊!”

说着她便将饭盒抛起,岳天青探手接住,只见岳灵珊两手一攀翘角、又勾住飞檐,稳稳当当站到屋顶。

“咱们奔波一个月,当是犒劳,今天的饭菜好得很,有鱼有肉!”

岳灵珊说着走到小桌旁,斜倚躺下,伸个懒腰道:“还是在你这里最舒坦。”

岳天青将木盒里几道菜都取出摆上小桌,俱是大锅菜、自没有甚么精致可言。

“甚么酒?”岳灵珊抱过酒坛扫一眼上面的封纸道:“兰花饮啊?”

“竹底松根惯寂寥,肯随桃李媚儿曹。高名压尽离骚卷,不入离骚更自高。”岳灵珊摇头晃脑吟道。

“好诗、真是好诗!”岳天青大笑道:“我妹妹才二九年华,竟就能背下一首诗,真是厉害。”

“日后文气定然不输李清照、李冶、谢道韫他们了!”

“好啊,你又笑话我!”岳灵珊睁开眼,气鼓鼓的揭开怀中酒塞,将其倒进酒壶。

岳灵珊性玩闹喜动,自坐不住看书,但岳天青和父亲岳不群都爱看、她耳濡目染也就晓得一些。

皱着眉头轻舔杯中黄汤,岳灵珊斯哈道:“这般辛辣,也不晓得你们为什么喜欢喝。”

她说的是你们,但在岳天青听来,就是在说令狐冲。

“酒者、败德坏性,饮极生乱,自不是甚么好东西!”岳天青眼里映着天边晚霞道:“但若是像我们这般赏日落晚霞、江山生明月小酌一点,却是雅的。”

“总不能喝白水,或是喝茶喝到肚里都泛苦罢?”

岳灵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笑着说:“哥,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一直觉得你就该去考秀才、当状元郎,娶公主!”

岳灵珊说着眼睛都不自觉的泛起光彩,她看的话本、戏文里都是这么说的,再不就是大户小姐、妖鬼甚么了!

岳天青没好气道:“你才娶公主,从古至今娶公主的状元只有一个,那就是唐朝的倒霉蛋郑颢。”

“他出生荥阳郑氏,二十五岁高中状元,正要去已定婚约的范阳卢氏提亲,结果被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所骗,回城被迫娶万寿公主为妻,这万寿公主骄奢、万般宠爱长大自不好相处,郑颢又恨她破坏自己和卢氏的美好姻缘,俩人关系便一直十分不睦,自此以后,他就常常进宫弹劾媒人白敏中,直到44岁病死!”

“啊!”岳灵珊惊讶的张大嘴,喃喃道:“还有这回事,那郑颢也太惨了吧?”

岳天青冷冷说:“所以我常教你多看看书,书里面甚么人、什么事、甚么道理都有!”

岳灵珊一听看书顿时头大,端起酒杯遥敬道:“先看晚霞罢,再不看就落山了!”

犹自,她又低声说:“哥,怎么我觉得这晚霞没以前那么好看了?”

岳天青沉默片刻,道:“晚霞还是之前的晚霞,变的是你。”

“咱们这一路看过多少美丽景象?”

“咱们在海上的时候,那火烧云一起,天空连带着海面都是红彤彤的,海上生明月,整个星空海面,都是清澈明蓝似玉……”

“南方盛春花开万般、苏杭秀气迷人……”

“与他们比起来,这已经看过十几年、小小的华山,又怎能比较呢?”

岳灵珊陷入回想的茫然,回过神后点点头,笑着端起酒杯说:“原来是这样!”

俩人一口酒、一口菜边说边吃着,又渐而放下筷子只端酒杯小酌,绚丽的晚霞也渐渐褪去。

岳天青这时才拿起紫萧,盘坐直身,低悠萧声缓缓淌出。

其音若丝绵伤痛萦绕回荡在烟雨楼畔,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若是能有后世人在,当能听出这是《神话》,要有当世乐师得听,也自能感受音律之怪异,大迥当前。

可偏偏身旁的是岳灵珊,她躺倚翘着二郎腿,随着音律微微颔首,一副沉醉模样。

等箫声停歇,岳灵珊才睁眼道:“洞萧就是不好,你吹什么曲子都有些伤感,教人听着心里难受!”

岳天青放下放下紫萧,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琴书都抒此意!”

转而,岳天青又竖起紫萧,一首蕴有他名此楼之曲悠然淌出,倒是欢快不少,但萧色仍显怨慕。

岳灵珊侧耳听着,莫名她一直都更喜欢这首曲子。

山道旷静,箫声悠悠淌出好远,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更显迷离。

骤然,岳天青放下笛子,看向楼下道:“你怎么来了?”

“我啊?”如银铃般脆声从底下道:“我吃饭的时候听郝萍师姐他们说,你们不去厨房吃饭,肯定就是在屋顶上看晚霞、看星星月亮,说不定还要吹曲子喝酒——”

“想着咱们也都熟,我还不晓得你们住哪里,就过来看看了!”

“喂!”曲非烟又道:“你们也不准备个梯子么?”

“我要怎么上去?”

吵吵闹闹的嗓音,顿时就将刚刚悠静之地毁得荡然无存。

“那有什么难的?”

岳天青道:“你的身手不会比猴子差!”

话虽如此说,岳天青却是站起身,跳下楼,又拎着曲非烟的后裳,将她提到屋顶。

站稳看黑乎乎的天边一眼,曲非烟大喊道:“还是来晚啦,晚霞都已经没有了!”

“你这般努力拜进我派,以后每天都能看见我们华山晚霞!”岳天青颇意味深长道。

“真的么?”曲非烟反问道:“以后我每天都能来这里看晚霞?”

岳天青冷冷说:“那不能!”

“不能就不能嘛,又不是只有这里能看。”曲非烟嘟嘴道:“你凶什么?”

转而她扫过小桌上的竹萧,又嬉笑道:“小师哥,你刚刚吹的曲子不错嘛,就是调子怪的很,既不是南派也不是北派,不过那温婉——还是更像南派吧!”

“意思我也听得出来,你和大师哥一样,都想找新娘了!”

曲非烟格格笑着,又问道:“小师哥,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想见不能见的?”

“不如我这个大媒人给你做媒去!”

岳灵珊闻听这话,不由好奇看向哥哥,眼里满是询问。

岳天青冷哼道:“那我若是吹《神化引》和《普庵咒》,你岂不是要说我想出家,若是我吹《湘妃怨》,你岂不是该说我死过妻子?”

曲非烟格格笑着说:“那怎么能一样?”

“这曲子曲调很是不通别家,显然是你自己谱的,如此重的情义蕴在其中,怎么可能不是由心而发?”

岳天青冷声道:“这首曲子我十二岁就曾吹过,亦是不知名乐师遗篇,哪有你说的那么玄妙?”

岳灵珊听到这里面容才一松,笑着说:“确实如此,这首曲子我哥早就吹奏过啦!”

曲非烟有些不信,但仍点点头道:“那好吧,就算是我看走眼了!”

转而她又笑着说:“不过小师哥,你以后看上谁家姑娘,只管和我说,我一定帮你们促成亲事!”

曲非烟砰砰拍着胸脯说。

“焉能用得上你?”岳天青有些不屑,端起酒杯又说:“你的年纪太小,不能喝酒、还是看着我们喝罢!”

“有甚么不能喝的?”曲非烟端起岳灵珊的酒杯,道:“我以前就常陪我爷……姨夫喝酒,也没甚么嘛!”

说罢,曲非烟一口饮下,又吐舌头扑扇斯哈叫道:“好辣好辣!”

夜幕黑厚,盖住她眼角泛起的泪光。

岳灵珊笑道:“尽吹牛,你这还不如我呢!”

曲非烟道:“那不很正常?我比你要小——”

她掰着手指头道:“四岁哩!”

岳灵珊皱眉说:“怎么是四岁?你不是十三么?我马上都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曲非烟犹自躺在瓦上道:“其实我是十四岁,那是我姨夫骗你们的,要不是这么说,我不也得嫁给大师哥?”

岳天青疑惑问道:“你大费周章救大师兄,应当对他颇具好感,又为何不愿?”

曲非烟道:“我那是看仪琳一……”说着曲非烟又顿住,想起此事属隐秘,就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洪武三年,朱老板定制:“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

实际情况却比这个还严重,常常男孩都才十二三就成家生子,好生出劳力。

这时候吃食贫瘠人瘦弱,十二三岁——和瘦猴一般。

岳天青在城中、乡间见过不少这种小夫妻,犹觉曹老板或许才是正常人,只是那般大的姑娘,多半都早已许人生子而已。

“仪琳确实很喜欢大师兄。”岳天青叹息道:“但愿大师兄能像仪琳师妹一样,不负她这满腔情意!”

曲非烟好奇问道:“大师兄很重情重义,当时那么危险他都不抛下仪琳姊姊,连命都可以不顾,又怎么会辜负她呢?”

“不一样!”岳天青摇头道:“情义、情意,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有的人半点不肯迁就!”

“有的人却无谓,只是不晓得大师兄会如何想。”

岳天青说着,饮尽杯中黄汤,倒也不觉令狐冲是那般心智坚定之人。

岳灵珊沉默不语,曲非烟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盈盈试探道:“小师哥,咱们聊这些也没趣,不如你再吹奏一曲?”

“我对音律可很精通,你那曲子五音我听着有些不对,应该再改改!”

这话倒不是说周董编曲不对,而是现代七调和古曲五音,两者曲调不同,其中原版又多种乐器合奏……

岳天青从没请乐师教导,只靠自己摸索打谱,其中自然尚有许多弊处。

虽晓得曲非烟应是相当通音律,能指导自己许多,岳天青还是摇头说:“倒也不用,都是自娱自乐,其中也多趣味,我不想花甚么心思在这上面。”

岳灵珊笑着说:“你不晓得,我哥也就练武读书发奋,其他的可懒了,甚么都不往心里去。”

“说甚么无恋无厌,才得逍遥。”

“每天完成课业之后,我们叫他出去玩,抓鱼摸虾、下山逛市集,他都不去,最要想的就是每天无忧无虑睡大觉……”

岳灵珊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俩兄妹的秉性真是截然相反。

曲非烟却感叹道:“能每天无忧无虑的睡大觉,这确实是很难的。”

岳灵珊反问道:“那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睡觉么?”

“每天都要睡啊!”

见七师姐不解模样,曲非烟脸上闪过莫名,在日月神教那等诡谲之地,睡觉最好都得睁只眼,说不定便要遭暗算……

比不得七师姐,父母都是响当当的大侠,哥哥武功也很厉害,仪琳姊姊差点被田伯光所害,大师兄因此还差点丢掉性命——结果只是拦路调戏七师姐两句,就命丧当场。

在华山派——七师姐更是被众星捧月的宠溺……

这一点一滴,都是曲非烟想也不敢想的。

岳天青看着岳灵珊,只觉她和令狐冲一样没心没肺,华山派内忧外患,也就她能无忧无虑的睡大觉。

顶着灿烂星空,三人闲聊许久,多是曲非烟好奇问俩人以前的事,心底很是羡慕他们无拘无束的童年。

月亮渐渐爬上枝头,又升到头顶,小酌渐也将一大坛兰花饮喝完了。

光华镀在曲非烟脸上,泛起淡淡银光、脸颊两酡醉红,更显娇憨。

临近子时,晓得再喝下去便要影响明日早起,只怕会惹怒爹、娘,岳天青悄悄收敛好碗筷,教岳灵珊将曲非烟送回寝舍去。

等岳灵珊路过回到自己屋子,岳天青才跃下楼,进屋休憩。

重回旧床、又喝不少酒水,一夜无梦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