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共夜幻境（7）
幻境坍塌迅猛，甚至出现了湮灭的征兆。
看守的山灵起初不知道怎么回事，正睡得香甜，一个抛物线给丢了出去，还以为麻烦上门了，气呼呼想去找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算账。
一眼望去，灰紫色火焰几乎腾起两丈高，上部是噼里啪啦的火花星子，炙烤的温度连带周围空气都扭曲了，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山灵吓得那叫一个肉颤。
它可不是能作对的，搞不好就得连带幻境一起殉了。
山灵打定主意怀柔，好声好气半劝半哄了人半天，结果对方却置若罔闻。
山灵：“……”
崩溃。
山灵垂头丧气，盯着不断破碎的幻珠，心痛得几乎要滴血，恨恨出声。
“再不住手，干碎了也捞不着你老婆！”
她快要气得发狂。
几乎是话落的一刹那，那阵惊天动地的动静停歇下来。
混乱的绞杀停止了。
幻境虽然变得破破烂烂的，但修修补补还能好。
最重要的是，山灵赶紧掏出来一瞧，幻珠停止开裂了。
那就是还能修！
这时，一道阴影落到她身上，把她盖住。
诶？！
山灵顿住了，目光慢慢从眼前的幻珠身上移开，缓缓往上移。
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你……
你怎么出来了啊！
梁荆的脸映在山灵惊恐的眼睛里。
梁荆一身狼狈，面无表情站在面前，在山灵看来就是冷着一副臭脸。
嚯，吓死。
梁荆：“你有办法？”
山灵：“……”
赶紧捋了捋舌头。
“有！”
办法是真有，代价太大了，她还没见过谁这样大胆，敢扰乱因果。
她这类小精怪，最怕沾上这东西，简直视为洪水猛兽一样的存在。
恐怖如斯。
记忆里似乎有，那是她太奶的太奶告诉了她太奶，就这样当作了族传的事迹一般讲给族中的小精怪们。
小精怪们眼珠子滴溜溜转，齐声问。
“后来呢？”
太奶忽然不语，只是乐呵的笑。
大族长见此，走过来挥挥手让他们滚。
山灵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她这类见识广博的小精怪，骨子里挺爱说话，这下更是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后知后觉的，她咽了口唾沫安慰发干的嗓子，满眼紧张地看向那个人。
鼓足勇气开口，“就这，您还要尝试吗？”
对方给了她一个眼神，并不搭话。
……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召集的小妖合力开了封印后，山灵一脸麻木的站在一边，看着梁荆一步一步踏进那未知。
百年前，他以鬼魂之躯孤身入共夜就知道了。
除特殊族群，大多喜爱白日。
白日灿烂，仅以那阳光就够叫人陶醉。
山林藏暖意，云淡好风光。
何以共存于暗夜之中？
烈焰蚕食着，幽幽火光生寒。
天赐以囚徒半步生机。
这是继过往之后，由山灵境笙开启的第二场盛大机遇。
共夜核心化作一棵十分高大的树，数道潋滟波光自树间脱离，如流星般疾驰，投射诸多角落。
连带着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落下。
这里会因那人踏进半步生机后，全面封存，藏匿于世人所视之后。
数百年，足以迎来新的辉煌。
山灵看着，茂密树叶包裹着的莹莹光辉，是属于另一些人的半步生机。
这棵树格外高大。
这意味着，它的养料十分充足，圈禁的范围更为广阔。
此处异象很快被人察觉，流光闪过，各大世家仙门纷纷前来一探究竟。
强大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在外，范围之广，甚至吞并了侵灯涯。
根系深埋，水从低洼处源源不断涌出，形势迅猛，此处很快淹没，成为一片边际宽广的水域。
来人试图进攻者，便被加倍反噬，吐血至濒临危险的地步。
世家仙门如临大敌。
共夜异变毕竟记载久远，如今实在无可查究。
共同商议之下，决意设阵隔绝。
如此，便有众多心系亲眷家属者，痛哭疾呼，哀嚎不止，却无可奈何。
里不得出，外不得入。
便日日有人来，祈盼有所转机。
可多余的，早叫那一日就给吐尽了。
再无人出来。
世间传闻共夜山纳灵养魂，便诸多投掷，尤其以傀儡师、邪修者众。
滋养出的魂灵水润，百益无害，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大胆尝试者少，谨慎者众多，一时倒声名不显。
如今天生异象，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声称冤魂复仇、鬼域大开者比比皆是。
为此，愤怒的众人同心协力，清算了好几个恶贯满盈的邪修门派，救出不少受难同胞，也算好事一件。
不少好奇人士远道而来蹲守消息，却一无所获。
便也渐渐无人问津。
共夜山曾一度威名远扬，后来也逐渐沉寂下去，一如既往。
这是后话。
侵灯涯受到灌溉后，水面缓缓上升，淹留至共夜一畔。
无数魂灵得以从挣脱，从水底齐齐飞出，三魂七魄早就破碎不堪，飘荡着一具具空壳。
神树拽走了胡乱飘着的碎魂，细细温养着。
它就喜欢飘来飘去的东西。
空壳的魂在抓到的瞬间就会有落叶划灯悬浮在他们手上，那些空魂会自己牵着胸前那盏灯，慢悠悠一直走。
神树养的傀儡娃娃，会一直绕着神树周围行走，像是走不出的八音盒。
神树温养着这些躯壳，如果躯壳的主人回到这具身体之中，它会大方的让他们离去。
现在，他们是它的。
最好的由神树亲手制作，封存体内，那是家养的。
日色腥红，赤色冰雪飘飘坠落。
山灵看着风雪被卷进那虚无的空间，吞没于一片寂静。
这是一场大清洗，彻底隔绝外界。
动荡中，一团微弱的光影被吐了出来，柔和的光小心护着，以至于砸到地上时不至于四分五裂。
很快光芒随之暗淡，显露出被小心包裹着的脆弱。
腐朽干涸，毛燥粗糙。
静静躺在雪地里。
内里已经空洞无物。
不见半分灵采。
大雪掩盖后，神树里蜿蜒出一道细小的光，足够不引人注目。
很迅速的一个动作，速度极其敏捷。
拼着最后一点意志，那雪地里的东西被拖进了神树里。
那道灵魂跪坐着，耗费着为数不多的灵力小心修复着新到手的工具。
无用功。
无言一阵，他开始极其小心操纵着，慢慢书写。
用着最后的清醒，无比郑重而虔诚。
就此勾连下了他们浅薄的缘分。
“看完这场雪。”终于还是告别。
无数人都在看雪，雪白一片的光明，最是看不清。
他会等，等到再也支撑不住念想。
无数光阴逝如滔滔江水不竭，小妖们为神树挂上绸带，献上他们的心愿。
哗哗的叶子和舞动的带子替沉睡的灵魂回应。
……
风雨再无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