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命运破局
谢家水牢。
谢西洲神志清醒的那一刻,言祈愿也很快消散在天地间。
“共夜山啊。”
话落下,身体就被紧紧压制住。
谢西洲:……
言祈愿没给他机会,甚至顺水推舟了一把。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成了阶下囚。
禁锢在水池中央的台子上,双手高吊着,两只脚牢牢锁在地上。
按照副魂的记忆,这里是惩戒之渊,每每被带到这里,他就会住上一个月之久。
是他,一个人的囚笼。
那时候的谢西洲,往往自娱自乐地想,挺浪漫的,不是吗?
谢西洲:看来以前的自己是真疯,不是假疯。他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包的!
寒风一阵一阵吹进来。
水面上泛着瑟瑟的冷意,夜色翻涌,激起一阵阵喧哗。
谢西洲漆黑的眸子望向夜空,聚精会神盯了一会儿,忽然瑟缩起来,浑身的汗毛似乎都在战栗。
他下意识想把身体缩起来,眼下的局面却叫他无能为力。
他咬着牙关,手腕开始剧烈挣扎中,磨出了一圈又一圈渗血的红印子。
看起来是一个不甘束缚的好孩子。
谢西洲满意点头,不错不错啊~
“啧,还是这么弱啊,这可怎么办。”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一只修长如竹节的手轻轻点在面前的镜子上,手的主人喃喃自语,语气里透着无奈和惋惜。
“准备准备,明天请那个老家伙观刑。”青年悦耳的声音在明亮的室内响起,如同和煦的春风。
温润,动听。
不由得令人脊骨生寒。
殿里一个黑影闪现,接着一道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是。”
等到人离开,大殿里的人才低低地笑出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再没了动静,进殿洒扫的人,低头看见一地狼藉。
鲜有人路过这座大殿,不得已过路的人,都低着头快步走过,不敢靠近。
下人们不敢言语,唯恐里面的人听见了发怒,血溅当场。
……
此夜,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一个不眠之夜。
谢临霜阴寒着一张脸,被押着跪到了文老爷子面前,鲜血淋漓,她似乎浑然不觉。
“我是他母亲,洲儿什么脾性我知道!”
“临霜阁主,你这话我们就不懂了,我们只知道,谢西洲罪大恶极,盗窃珍宝,重伤老祖。在劫难逃了呢。”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很快就有一些人出声附和。
“对,必须严惩!”
“杀了他,这样的人,不配在谢家留着!”
“赶走!”
“孽种克父,留着就是要害我们所有人!”
“……”
谢临霜猛的抬头,看到了椅子上端坐着的漂亮女人,怒火中烧,双目几乎充血。
“文纤音,你个贱人!”
文纤音也不恼,抚着手笑眯眯道:“临霜阁主日理万机,鲜少归家,对自己的骨肉疏于管教,正常不过了。”
“文纤音!”
“都给我够了!”文澜海活得久,须发皆白,声音却是中气十足,看上去精神康健。
“你们这是空口白牙的污蔑!父亲!”她想不明白,自己离家数载,家中人的秉性为何全变了?
陌生到令她心惊胆战。
她再没从父亲眼里看见过慈爱与温情。
此时此刻,她如何能不明白,她从前敬重爱戴的父亲,眼底全是冷漠,铁了心要洲儿去死!
不问缘由,草草定罪。
不!
什么罪名!
全都是假的!假的!
从前种种,今日一并浮现在眼前。
什么洗筋伐髓,什么心性磨砺?
什么时候,家中温情的长辈眼里,竟然全是令人心惊的贪婪和暴戾?
当年魔族之乱,文顶死在了魔族手下,她重伤抱着洲儿回来,他们说,会好好抚养,让长大成人。
原以为,他们待洲儿,与其他子弟并无不同……
可他们竟然将失去孩子的痛苦折磨在另一个孩子身上!
寒气袭人,她感到如坠冰窟,浑身的经脉开始剧痛。
可太晚了……
太晚了!
“带下去!”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文澜海起身就要走。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那个阶下囚了。
要是真的死在自己手上……
“父亲!”
谢临霜突然之间挣脱了束缚,胡乱扑到文澜海脚边,一双手死死拽住对方衣物。
“您放过他吧,放过他吧,真的、真的!我带他离开,离开这里,他什么都不知道——”
“求您了!求您了!”谢临霜此时无能为力,沙哑的声音不住地哀求。
“霜儿,你打小就聪明,你知道的,就不要心存侥幸。”文澜海的声音低声响起,忽然变得苍老起来,一瞬间,让谢临霜觉得他面目可憎。
文澜海目露凶光,此刻已经是急不可耐,奈何被人抓着不放,不得已他低声对着谢临霜威胁:“不要让一个外来的野种,坏了我们父女之间的和气。”
一个不相干的、不知来历的弃婴。
他的孩子,他始终对他不起。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他还没来得及补偿,眠儿就又丢下他!
他当初,差点死在世界转换里,是眠儿的珠子替他挡了一劫,尽管那宝贝失落不明。
那什么系统说,眠儿的魂就在文顶体内温养着,他算好了,时间到了,就是眠儿复生的时候。
而他,作为父亲,眠儿自然不会杀他怨他。
否则就是不孝!
该死的谢家人!一个可恶的预言就要了文顶的命。
眠儿也完了。
是谢家合该千刀万剐!
是那个孽种的错!
文澜海一向自负,从不会反省自身,落到这地步,便好似发了狂的野狗,逮住人就显出狠毒至极的一面,非要撕咬下一块肉才勉强恢复一点理智。
“命人去打开侵灯涯,罪人受刑后立刻丢进去。”
他走几步,忽然觉得脖子仿佛被人钳制住,仿佛一双手发了狠劲儿的掐着。哽着一口气,努力从喉咙里喘出几个字,气急败坏道,“驱,驱逐!”
星光淡淡,夜色在头顶漆成了墨。
惟有清冷的月光遥遥向着此处倾落。
谢西洲垂着头,眼底神色不明,肉体和灵魂仿佛一瞬间拉扯开,疼痛啃噬着,仿佛大刀砍了贴着刀片研磨,又好像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钻进皮下,叼着血肉,咬碎骨头。
被捆着的人一动不动。
池子里的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虚虚浮浮,显露出别样光景。
出窍的灵魂顺着水波钻进去,胡乱飘着,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
恢复一点意识后,见四四方方的狭窄院落立在眼前,院落仿佛隔绝了世外的尘嚣,守住一方清净。
伸手,虚虚实实的,淡得快要消散,一时又找不到来时路。
正苦恼着,转头瞥见一条大河,又忆起方才水流,便扎了猛子往里跳。
那河水正快活流着,眼见一道好死不死的魂魄扎了猛子过来,心中一颤,想着今日不躲,恐是杀孽就要落及全身。
当下便花了心思狠狠一推。
魂魄本就破破烂烂的,再被如此一推,根本反应不来,即刻散开满地,再没动静。
河水:……
今日杀孽造定了。
索性没死全。
趁无人在意,悄摸爬上了岸,将那碎魂一片一片捡拾起来。
碎魂多如天上星子,难的是瞧见,河水鬼鬼祟祟翻找了许久,奈何行迹实在诡异荒唐,逗人发笑,后来干脆一卷,全拖下水。
魂魄意志清明时,发觉凝实了些,尝试敲那道院门。
空气中浸润了笔墨书香,千万片雪白的纸张飞舞着,散落着。
一排排书架上,零乱堆叠着几片金灿灿的梧桐叶子。
那魂魄停了手,自觉缩在角落,委屈巴巴的模样,也不曾察觉稀稀拉拉的星光从腕间滑落,
河水盯着看了许久,见此,心虚得连水位也不自觉涨了一截。
终于过了许久,门开了。
门后露出一张清冷漂亮到极致的,女子的脸。
门外无人,连角落的存在也消失不见。
……
谢西洲依然紧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不见水面隐隐绰绰着浮现的景象。
一支巨大的,雕琢精妙的毛笔的金色虚影。
神圣,纯粹,不可玷污。
奈何裂纹众多,蜿蜒其上,好似下一瞬就碎了个干净。
如片片雪花的洁白纸张上,挥写的墨迹未干。
一双素净的手从桌面上轻轻将它抽离。
放进一册空白书名的最后一页。
至此,这篇故事完结。
迟迟未干的墨迹透过前页,晕染了内容,几页纸张密密地贴合在一起。
再难以分开。
风吹着书页向前,竟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而此时,书面上,端端正正浮现着三个大字。
谢西洲。
“结局未改,命途无定。”
“你去成全自己的路吧。”
一道夹杂着叹息的细微呢喃声响起。
淹没在满室的墨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