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送终（周二求追读）
这荒山确实有些荒凉，
夜晚连虫鸣都少得可怜，这便显得齐慕一行人的脚步声更加明显。
山阶到了后半段，变得愈发陡峭，道路也从石梯变为泥梯。
好几次王从军差点摔倒，还是齐慕在后边撑住才避免发生意外。
他期间有询问，为何不白天登山，王从军只说一直以来风俗就是如此，白天去就不灵了。
齐慕听闻也就不再多问，当时间来到子时末段，他们总算爬完最后一阶。
山腰的山势瞬间平坦起来，往前望是一片大平地，平地尽头才又有个山峰拔地而起，隐没在乌云中。
王二娘安静下来，她浑浊的双眼看不清前方，所以她眼里全是自家孩子。
王从军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指着前方：“后边不需要爬山了，前方山峦有条洞穴通道，走进去就是山爷爷所在。”
“王大哥，你等我下。”
齐慕突然沉声说道，说完便向着前方山峰奔去。
踏上山腰后，他的神情就变得极其严肃，不是因为山里其他鬼物的原因，而是其他。
前方有什么东西，让齐慕体内鬼墟出现强烈的抗拒反应。
且随着离着山峰越来越近，虎威的抗拒状况愈发严重，已经带动肌肉出现强烈抖动。
全力奔跑，齐慕不过片刻就出现在凸起的山峦下，正如王从军所说，崖壁下有个狭窄山洞。
齐慕也发现了让鬼墟紧绷的东西，
——一张符箓。
符纸已经发白，看不清上边写着什么，它被人用黑色石块钉在山洞口，不知多少年头。
齐慕有种预感，只要自己去摸这张平平无奇的符箓，绝对会被反噬。
他想起王从军说的三百年前的故事：“所以这是封印山中邪祟的符箓？”
念及至此，齐慕关闭鬼墟，身躯回归正常状态。
瞬间，他心中那股厌烦感就消失不见，显然这符箓只针对鬼物。
齐慕伸手去触摸，并未受到任何反噬。
这时，王从军在后边喊道：“齐兄弟，万万不可动这符箓。”
齐慕自然不会吃饱没事干，他收回手转身问道：“我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了。”
王从军摆摆手，为了让齐慕安心，这位庄家汉子还挽起袖口，露出强健的二头肌。
“送丧都是家中一位至亲进去，这次就我和娘亲，放心没事的。”
“好，我在洞口等你，有事就喊一声。”
“感谢兄弟。”
“嗯。”
......
......
少倾，
王从军夹着数根蜡烛，背着自家娘亲穿梭在山洞通道中，耳边时不时有水滴掉落，打在地面摔得粉碎。
一个人老了，
是在目光和谈吐之间，在黄瓜和茶叶之间。
像烟在上升，像水在下降。
王二娘没再多说什么，她只是趴在孩子身上，看着水珠从岩壁滴落。
王从军突然问道：“娘，你怕吗？”
“不怕。”王二娘顿了顿又道，“就是有些担心。”
“别担心娘。”
“娃啊，菩萨那里，以后每天就只能你去求平安了，娘亲办不到咯。”
操劳一辈子老妪声音很低，明明是她自己的事，却在征求孩子同意。
王从军眼眶变得湿润起来，重重点头。
王二娘又道：“小齐虽然不是普通人，但你也别去麻烦人家，娘看得出，他也是个苦命人。”
“我将他当亲兄弟，这次他护送一路的恩情，之后孩儿会还的。”
王从军说得坚定不移，他娘亲脸上也露出笑容。
烛光在山洞中摇摆，这对再平凡不过的娘俩走得很慢，岩壁角落长着许多绿油油的植物。
老妪询问：“娃儿，这是啥？”
王从军看眼后回答：“娘，这是蕨菜。”
过了一会，老妪又问：“这是啥。”
王从军这次声音大了些：“蕨菜！”
两人行走在山洞，过了小会儿老妪还再问：“刚才那是啥？”
“蕨菜。”
王从军侧过头，“娘，怎么了，你要害怕我们就不去了。”
“就问问，走吧。”王二娘将脑袋贴在孩子肩上，不再多说。
洞穴只有一条路没走多久就到了出口。
前边是个山间小盆地，山脊凸起将盆地包裹在里边，地面铺满了鹅卵石以及一根根白骨尸身。
王从军想着走进去点，里边尸身多，娘亲好有个伴。
然后，他便发现娘亲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一直在看左侧山壁。
汉子不解：“娘你好些了？”
“好多了，记忆也清晰了，那边是你爹死时躺着的地方。”
“那孩儿送你过去。”
王从军向左侧山壁走去。
结果，娘亲下一句话差点让他情绪崩溃。
“娘想起来了，小时候你说喜欢吃蕨菜，娘运气好找到几颗蕨菜种子，当时宝贝着哩，却没想都在这山洞里，早知道早些来了。”
“娘...”
这一刻，王从军很想背着娘亲折返回去。
但，老妪不让：“别坏了镇里风俗，会被镇里人戳脊梁骨的。”
“好！”
王从军吼出声来。
这天下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发现自己爹娘，也只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的那一刻。
突然有一道阴风刮来，
王从军觉得背上有点轻，再看娘亲时候，她虽带着笑容，眼睛却已经闭起，阳气无多面如枯槁。
“放...我...下去，然后离开吧...待久了...山爷爷会不高兴...”
王二娘声音断断续续。
王从军紧咬牙关将背上的至亲放下，但他背却驼得更凶。
他很想守着娘亲死去，但山中阴风不断，吹得汉子打了个哆嗦。
娘亲平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动静。
王从军看了最后一眼，脚步沉重转过身向山洞外走去。
然后，他听到娘亲最后一句话：“家里床下...给你留了东西...好好...生活。”
...
从山洞走出，平时精神矍铄的王从军，像失了魂一样，一脸神情恍惚。
他想哭却不知为何，怎么哭也哭不出来。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好像是被齐兄弟扶着回去的。
他来到娘亲住的房间，在枕头下找到一个小包裹。
包裹里有许多铜板，铜板最大面额不过当五，也不知娘亲存了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封信件。
娘亲不会写字，想来是找邻居帮忙写的。
上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文字，黑色小楷拼凑成一件件毫不起眼琐事。
[娃儿六岁了，还没换牙，邻居说极远的镇上有位郎中很灵，我得去看看。]
[孩子已经比我高了，他说以后会保护我。]
[孩子说他喜欢吃蕨菜，我和孩他爹每天都在找蕨菜种子，找了好些个月。]
[从军长大了，成家了...]
一件件事情都是关于自己...
孩子给娘亲东西的时候，娘亲笑了。
娘亲给孩子东西的时候，孩子哭了。
世界结束了，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道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