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船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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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螳螂

京城。

严府。

已过寅时,整个京城如同陷入冬眠的巨龙一般沉寂,除了打更人的呼喊声外,唯有在紫禁城外一隅的严府仍热闹非凡,如若华灯初上,比起上元节的灯会不遑多让。

赵文华在严府门外焦急地踱步,他在门外已等了一个时辰。

今日他有文渊阁的紧急折书需要递给严世蕃过目,可这严大人精力充沛,从丑时等到寅时,也没等到召见。

他把耳朵轻轻探到门上,里面传来一阵一阵娇笑之声,靡靡之音,让他更加烦躁。

“赵尚书。”

一声轻呼,让他吓了一跳。

原来是严府的李管家,他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赵文华。

赵文华窘迫地整理了下官服,问道:“东楼大人,何时得闲?”

李管家行了一个礼,回道:“我家老爷正要请赵尚书前往内堂一叙。”

赵文华松了一口气,随后跟着李管家的步伐,进入了内堂,一路上侍女笑颜如花,对他恭敬地行礼,一阵阵诡异的香味涌入鼻腔,让他也有些亢奋。

内堂主座上,坐着的正是严世蕃,他满头大汗,肥胖的身躯倚靠在太师椅上,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仿佛对赵文华的到来很不耐烦。

“元质,入夜而来,所为何事?”声音具有某种穿透力,直入人心,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唯独那只眼睛似乎能看透赵文华心中所想。

他亲切地呼唤赵文华的字,而没有称呼他的官职。

表面上表明了与赵文华的亲密关系,但赵文华心里明白他始终只是严家的狗。

他调整了心情,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一封被蜡密封的信来,“这是午时从文渊阁带来的密信,陛下又给严大人出了难题,还等着东楼大人解惑,否则误了票拟的时候,陛下怪罪内阁,就不好办了。”

“不急。”严世蕃停下手中敲打的动作,端起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这是从杭州府新摘的龙井,元质兄尝尝。”

赵文华急得头上冒汗,此次前来是严世蕃的父亲严嵩大人交给他的紧急任务,可足足过了两个时辰,还没完成,如果陛下怪罪内阁,内阁又将黑锅让他背上,他真是吃了哑巴亏。

他心里也笃定陛下绝不会处罚严家父子,那真要追究怠慢之罪,这个倒霉蛋一定就是自己了。

心中千般无奈,手上可还是听话地拿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散,直入心脾,“果然是上好的龙井。”

严世蕃满意地点点头,“有时候人啊,不能绷得太紧,要懂得及时行乐,元质兄啊,你就是太急了。”

“是是是,东楼大人说的是。”绕了半天,严世蕃就是不拆那密信。

“说到杭州府,那海贼可有抓到?”严世蕃话锋一转,又绕到别处去了,赵文华心中暗啐一口。

可表面上他又笑容可掬地回答道:“胡大人已经安排妥当了,那海贼汪直已经捉拿归案,静候大人发落。”

“他可有招供?”严世蕃继续问道。

“大人说的是宝藏?”

严世蕃没有回答,转而敲起了杯盖。

赵文华只好继续说道:“大人富有四海,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恕下官愚昧,为何关注那海贼的宝藏?”

严世蕃放下茶杯,那独眼露出摄人的金芒,让赵文华不寒而栗。

“元质,我刚刚说过,做人要及时行乐,海贸之利,可是区区各地贡品所能比拟?谁会嫌钱多?”

谁会嫌钱多,赵文华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但心中总是不安,似乎严世蕃除了赚钱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严世蕃站起身来,走到赵文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开海禁吗?一开海禁,商人逐利,海贸之利就尽归民间。”

赵文华低下头,像个学生般听着教诲。

“可一有海禁,民间走私过多,又该如何?”

“故势家招募亡命勾结倭寇,抢掠民间私船,他们本是犯法,被黑吃黑,只能吃个哑巴亏,而喂饱了势家,即喂饱了我们这些当官的。”

赵文华知道江浙沿海势家每年进贡给严府的物资是进贡给皇宫的几倍。

“后来朝廷先后派朱纨和张经前去剿匪,这不动了势家之利?所以我设计除去了他们,你也从中得利,是不?”

严世蕃的话,直击人心。

朱纨虽然清缴倭寇有功,但是在朝中被弹劾,最终落得自杀的下场。

而张经自负才气,王家泾大捷,功劳全被赵文华抢去,赵文华也因此官升数级,张经却因莫须有的罪行被皇上处死。

这些都是小阁老严世蕃的计谋。

赵文华有时候十分佩服他,就连皇上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天下又有谁能是他敌手?

赵文华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自诩天才,可在严世蕃面前,他只是条摇尾乞怜的狗,只有依附他才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赵文华不服,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心思不会被这独眼龙看穿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咳嗽了几声,连忙说道:“那汪直呢?”

严世蕃听到这两个字立马变了脸色,“本来除去朱纨和张经,倭寇又能横行海上,我们和势家也能享受其利,可这汪直不一般,他表面恭顺,实则暗度陈仓,不但把其他海寇整编,还私藏了许多财宝,意图消灭倭寇,甚至征服日本,真是可笑。”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赵文华附和道。

严世蕃冷笑一声,继续道:“我前已派兵缴了他的双屿岛,可在岛上并没有搜到他的宝藏,故而叫胡宗宪用计诱他到杭州府,他果然中计,捉了他就好办了。”

随后,他一只手用力地捏了捏赵文华的肩膀,“这么多人里我最信任的就是元质你,胡宗宪这人恐不能为我所用,你要盯着他点儿,一有异动,我就设计除掉他。”

赵文华背后已经湿透,如若往后,是否他也会设计除掉自己?

他不置可否,连忙起身就要告退。

“元质,你似乎忘了什么?”

声音穿透进赵文华的耳膜,让他浑身一颤,他此行的任务被完全抛在了脑后。

严世蕃轻笑几声,随手拆开蜡印,拿出信封,不假思索地拿笔写了几个字,随后又把信重新封了起来。

前后不消一盏茶的功夫。

“快送到文渊阁去,天快亮了。”严世蕃似乎没有困意,以戏谑的口吻说道,仿佛内阁票拟在他眼里是一件极其简单普通的事情。

赵文华双手接过密信,快步离开了严府。

雄鸡已经打鸣,快要到早朝的时候了。

赵文华整理了朝服,飞快朝紫禁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