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善良
“进来吧。”
程谦推开了石门，攥着玉米站在了茉茉躺着的木桌边。
茉茉受伤后便一直住在这仓库之中，怕碰裂开伤口，程谦倒也不敢挪动她的身体，只拿了张棉布毯子来帮她盖在身上。
“有事？”
茉茉的脸色还是有些白。
“给你吃个好吃的。”
程谦掏出手里发光的玉米，犹豫一阵后还是伸手将玉米掰成了两段。
提示信息说是特殊效果。
谁知道是什么特殊效果。
“我先试试看。”
半截玉米棒，除了那淡黄色的光外形气味都与寻常玉米无异。
程谦一口咬上玉米棒，一股浓烈的香气便在空气中突然爆开。
还是玉米的味道，只是浓了百倍……千倍！
程谦感觉到自己的毛孔里都是玉米的香气。
“我去！”
茉茉嗅了嗅鼻孔：“你这哪来的奇怪玉米？”
“外面黑树上结的。”
程谦大口咀嚼着玉米粒，除了浓烈的奶香外倒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
吞完一口玉米，程谦绕着在仓库里走了几圈，却也没觉得身体上有什么特殊的变化，精神上却是焕然一新。
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脱下液态金属战甲，试着抬举了一下茉茉的木桌。
他的手臂肌肉鼓起，却感觉自己的力气相比从前并没有变大多少。
“不是力量增幅吗，那是……”
程谦思索了好一阵，心里又有了些猜想。
“喂喂喂，你发什么呆呢，给我尝尝啊！”
茉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谦手上的半截玉米。
“你再等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确认这玉米应该并没有毒性、也没有给自己赋予什么负面的buff后，程谦这才将手上另半截玉米递给了茉茉。
茉茉抱着玉米三两下便将玉米粒收割完，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棒子。
她摸着肚子揉了揉，猛地坐起了身来：
“我感觉我伤口好了不少。”
程谦被她这迅猛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你这真好了不少？”
“真的啊！而且你有没有感觉到，这玉米很抵饱！我才吃了半根就不怎么饿了。”
程谦听得一愣。
这他倒没有注意到。
他张嘴将剩下的玉米啃完，肚子里便似乎凝着一团暖暖的气。
“确实不怎么饿了，像是肚子里充了团气。”
程谦望了望玉米杆子又望回了茉茉：
“这东西既然对你的伤势有好处，你要不要再多吃几根？”
“别了吧。虽然我嘴馋，但是我怕我撑死。”
程谦点了点头：
“这玉米原本是我种在田里的，后来被那黑树吸到了树干上，除了玉米应当还有其他不少作物。就这么巧吗？这第一批成熟掉落的果实就能治你的伤势。”
“……确实挺巧的。”
“那你伤好前多吃点玉米。其他几种作物，不久后应该也能成熟。要是有治疗功效更好的，我也会给你再试试。”
程谦搬了个木凳，在茉茉的桌边坐下。
他托着腮帮子，眼睛直勾勾地穿过边桌上方，钉在仓库一角的石墙上。
茉茉望得很是莫名其妙：
“你干嘛呢？”
“有事想跟你说。”
“有事说就说呗这么严肃干嘛。”
茉茉身子缩了缩，有些紧张。
“我这两天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想到一个女人。”
“……又想你女朋友了？”
“不是她。”
“不是……她？”
茉茉语调有些怪异，程谦却完全没注意到，只自顾自地说道：
“是那个被黄一真从房车里踢出来的女人。是叫于茵是吧？”
“我怎么会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莫名其妙！”
“你最后有看到这个于茵去哪儿了吗？”
“你这什么鬼问题！我当时我身中一刀小命都快没了，不是被冯姐姐给拖到这个仓库来了吗！我怎么可能看到她去哪儿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现在说话中气好像很足啊，这样说话不影响伤口的？”
“……玉米效果好。”
程谦将信将疑地望了茉茉一眼，咳嗽了一声后继续说道：
“我在追杀那个房车组织的剩余成员的时候，逼问出来了一些消息。他们进游戏前都是卖车的销售，听那语气他们从前卖车时的手段就不光彩。”
“怎么个不光彩法？”
“不知道。但无非就是避重就轻呗。我跟女朋友租房子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次，空调是好的，但没说不会滴水。智能锁是可以自己改密码的，但没说房东还保留着管理员密码。直接骗人现在风险太大，所以现在很多干中介干销售的选择只谈优点不谈缺点。你要是不提前做点功课，还真会觉得自己撞上了好人。”
“看他们那样子就不是好人。怪不得进游戏后就烧杀抢掠的。”
“听他们说，这个于茵和他们不一样。在进游戏前好像就不喜欢这些近似骗人的潜规则，进游戏后也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
“所以？”
“但是这个于茵过得并不好。进游戏前听他们的语气，她也是个边缘人，业绩什么肯定一般拿不到几个钱。要是本地人还能靠家里接济苟活，要是外地人的话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活下去。进游戏后，她不跟这些人一起外出劫掠，生活上肯定也不如组织里其他几人过得好。”
“所以？你讲这么多不会就要跟我阐述你很心疼她吧？”
程谦翻了个白眼：
“你在学校语文成绩怎么样，阅读能得几分？我这样一段话你就分析出这样这么个意思？”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听我的描述，你觉得这个于茵是个怎么样的人？”
“按你的话说，她肯定是个好人咯，反正至少比其他那几个人好。”
“假如他们说的是真的话，那她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
“……”
“但是这种善良，似乎不管是在进游戏前，还是在进游戏后，都变成了一种缺点。”
“缺点？”
“难道不是缺点吗？进游戏前，她拿不到自己想要的薪水，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和理解。而这个组织为首的那个女人，是叫关雯吧，她手上的手镯和戒指什么，可是不便宜。那些组织里的成员，还唯她马首是瞻。善良的人一无所有，骗人的人却应有尽有。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觉得……是制度吧。或者叫环境，规则之类的东西。关雯他们骗人得不到惩罚，或者收益大于骗人的损失，他们就能一直骗下去。咱这末世生存游戏也是，直接连法律和国家都没有了，那不就是谁拳头大谁牛逼吗。善良，善良在这种环境下有个卵用。”
“……你是不是不该跟小孩子说脏话。”
“激动了不好意思，你别跟我学。”
程谦顿了顿：
“我从来都不是个多善良的人。小刚其实一直说我为人太自私，说我一点都不顾着别人。”
“每次他这么说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一点内疚和愧疚的感觉也没有。因为在我那孤儿院长大的小孩，性子上都有些自私。”
“孤儿院伙食很差，没蒸熟的包子馒头，鼻涕一样的菜粥，菜上还能吃到青虫，一个星期才能吃点好的香肠鸡肉什么。这也就算了，关键是量也不够！每次吃饭都几十个人抢。有老师看着我们倒也不至于为抢个饭打架，但手脚慢的，就铁定挨饿了。”
“小刚他这人确实善良，看到有人抢不上馒头抢的粥少，就总想把自己的分点给他们。后来他干脆就不抢饭了，只等着老师给他分最后的一点。”
“我傻愣愣地跟着小刚饿了几顿，后来终于是忍不住了。我手脚牙并用，我抓女孩头发我插男孩裤裆，我要多抢几个馒头。”
“望见几个没抢到饭的同学饿得肚子咕咕叫眼泪汪汪的，我一开始也不好受。”
“但咬到嘴里香甜的馒头，摸着滚圆的肚子，我又突然笑了起来。”
“看到别人挨饿我心里不舒服。”
“但只要我还饿着，我一定会去抢走别人手里最后一个馒头”
“小刚他是真善良，一直就不忍心让别人挨饿，自己倒是饿了好几年。一直到孤儿院后来增加预算改善伙食，他才能吃得饱了点。”
“可能他爹妈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物吧，有格局，记在史书上的那种伟人。我爹妈可能就是个普通人了，格局小，只知道自己吃饱。”
茉茉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才是正常人啊，你兄弟那样的才是奇葩，圣母啊……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程谦咳嗽了几声：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挺久的了，但跟其他人说又不合适，思来想去还是跟你倾诉一下最合适。想你这样的小孩忘性大，说不定明天就不记得我说了什么了。”
茉茉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废话啰嗦这么一大通，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程谦眼神凝了凝：
“进游戏前我也是个社畜，自顾不暇，能保证为了生存尽量不伤害到别人，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
“但进游戏后，情况改变了。”
“虽说上次被那个黄一真一个人打得有点惨……但以避难所现在的规模和资源，我是可以过上很不错的日子的。我不需要像小时候在孤儿院那样跟别人抢吃的，也不需要再拼搏奋斗买房什么。”
“现在我只要手一挥，就能自己盖房。想要多大面积就有多大面积。”
茉茉不知怎么，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小孩笑点真奇怪。”
程谦望了茉茉一眼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我也算是善良的人。尤其是在我自己吃饱穿暖之后，我心底的善良，就压不住了。回想起像于茵那样的人像狗一样被踢下房车，我心里也不好受。茉茉，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售卖灾难信息的时候，备注上写了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大哥，你第一次卖灾难信息的时候，我还没来你这儿的你忘了吗？”
“哦对对对，不好意思我忘了……”
“嘿嘿我还真知道。我后来在你的历史交易记录里翻到的。你说让那些玩家留下自己必须的物资，然后把其他多余的物资全交易给你是吧？”
“不错。”
“你还说你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怎么，你是有什么救世计划，现在准备开始实施了吗？”
“没什么计划。我写那句话，只是为了哄骗他们把物资都尽量交给我。”
程谦咳嗽了两声，倒是也觉得有些脸红。
“我去！你这个卑劣又下贱的小人！”
“但是我现在，确实想承担一些社会责任。于茵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够让像她这样的善良的人，能够过得更好一些。最近，我可能会招募一些外部的组织成员。”
茉茉盯着程谦望了几眼，呵呵笑了几声：
“说吧，哪里缺人手？”
“是有开拓一些矿山的打算。”
“……滚滚滚，亏我还觉得你真善心大发要做好事了呢！”
被茉茉轰出石屋外，程谦依在了避难所的露台的栏杆上。
这类有关避难所前进方向的重要决策以及他的心底话，和谁说似乎都有些不合适，他也在心里憋了很久。
这番和茉茉这个小孩说了下，他心里倒是畅快了许多。
不知怎的，他在这小孩身边就有种心里安宁的感觉。
他凝神望了望不远处的黑树，黑树上闪动这星点金黄色的光芒。
程谦想起了自己刚刚吞食下去的玉米。
他走出避难所，绕着石墙便奔跑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夜晚时分他不敢贸然脱下液态金属战甲，跑动间也是撞飞了几只隐形的轻灵狼。
三十二圈……三十三圈。
程谦猛地停下了脚步。
急速奔跑了快半个小时，他的呼吸却并没有变快多少。
液态金属战甲虽大幅度增强了他的速度、力量减少了他的体力消耗，但半小时的全力奔跑，自己多少也会喘口气。
现在程谦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的耐力，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增长。
“玉米，可以治疗伤口，增强耐力。”
程谦在心中默默记下。
“这生命之树果然不凡。送给沙漠之舟的水，似乎还是送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