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行动·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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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地上海陆丰》:虎门夺冰

就在广东警方异地用警围剿惠州贩毒团伙的第二天,2013年10月10日下午,广东珠江口虎门大桥东侧,收费站口堵成了一锅粥。

一辆路虎越野车鸣着长笛,顶着前面排队过卡的车辆,一路吼叫着往前拱,生生把一路纵队排列的车龙,拱成了弯弯曲曲的蛇形。

眼看这辆发疯的路虎就要冲过收费站,与路虎车几乎并行的一辆丰田越野车,死死抵在路虎车右侧。两车摩擦出尖利刺耳的声响,甚至飞溅出火花。

突然,丰田车趁着收费岗亭前一辆车刚驶过的空当,迅速冲过ETC快速通道。只见司机右手一打方向盘,丰田车急转180度,将车头死死顶在左车道路虎车的前头。

与此同时,后面另一辆丰田越野车的车头,也顶在了路虎车的车屁股上。“咣当”一声闷响之后,路虎车又往前狠狠拱了一下!

路虎车司机和副驾驶上的同伴,随着惯性晃了几晃脑袋,还没等两人缓过神来,路虎车司机的太阳穴,就顶在了冰冷的枪口上!

冒着热汗的脸皮,碰到冰冷的金属,满头黄毛的小青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持枪的黄脸大汉正是冲卡的丰田车司机,身材高大、板寸短发、虎目圆睁,四五十岁的样子。他叫王胜利,是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副局长。

“黄毛”见此人气势逼人,就先怂了下来,乖乖把两手举了起来。

两个小时前,刚指挥完惠州收网行动的王胜利,正布置收尾工作,突然接到汕尾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政委林毅的求助电话,称一辆路虎越野车从汕尾的陆丰市甲子镇博社村村口窜出来,上了沈海高速后往惠东县方向疾驰而去,据可靠消息,车上载有大量毒品。情急之下,林毅连忙向身在惠东的王胜利求助,希望王胜利安排惠州的禁毒同行进行拦截。

此时,惠州禁毒警察们刚刚完成收网行动,正在将有关制贩毒人员押赴看守所,一时无法抽调堵截人员。王胜利立即带上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的战友刘鲲,开着两辆越野车,从惠东直接冲上了沈海高速。

没想到,运毒路虎车的车速太快,已经过了惠东出口,王胜利和刘鲲一路跟踪追击,一直追到林则徐销烟的虎门大桥,才将这两个黄毛青年堵住。可这两个黄毛小子呆呆的样子,甚至有点儿满不在乎的神情,让王胜利澎湃的心潮,突然晾在了沙滩上。

没有对抗,没有枪战,没有生死肉搏,这哪里像我们印象中警察与毒贩短兵相接的情景?甚至王胜利和刘鲲用手铐卡住对方手腕时,锯齿发出的嗒嗒声,在虎门大桥的车水马龙间,都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王胜利和刘鲲动作娴熟,手法简捷明快。两个“黄毛”也很配合,满不在乎地用手指了指车屁股。林毅打开后备厢,掀开夹层拽出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袋,里面果然装着一小袋冰毒,一掂量,也就不足十克的样子。

“就这么点儿?值得这么不要命地跑吗!”王胜利有些恼怒,他围着路虎车的备胎,皱着鼻翼使劲吸了几下。

“政府,我们不是陆丰的,也不是贩毒的,只是买了自己吸。不信你拿去称一下,九克!还不信的话,再查查俺俩的尿,看是不是阳性!”两个“黄毛”理直气壮地辩解着。看来,他们似乎很懂法,知道只要不是贩毒,自己买了吸,数量微小,罪过就不大。

“就这么点儿,值得去陆丰买吗?”王胜利眯着眼冷冷盯着两个“黄毛”,直瞅得他们后背发冷。

一个“黄毛”磕磕巴巴地说:“本来我们是想去惠东买的,下了惠东高速,听说这几天风头正紧,好多警察把那边围了,俺俩就干脆重新上高速,到了陆丰甲子镇上的一家夜总会里买了点儿货,准备回来试试。政府,俺俩这可是头一次,天地良心!”

这个“黄毛”还没等审呢,就全秃噜了,恨不得让王胜利当场放了他们。

“这个不用跟我说,去看守所再说吧。”王胜利转身把刘鲲拉到一边,悄声说,“一会儿林毅他们就赶过来了,你们把他们押回陆丰去审!再就是把路虎的备胎打开,里边藏着冰,数量不会少!”

交代完毕,王胜利右手提枪揣回腰间,左手抹了一把板寸头上沁出的汗水,转身对收费岗亭里的美女收费员笑了笑:“感谢虎门大桥帮了大忙!打搅你们了。”

被刚才一幕惊呆了的女收费员,见眼前这位帅气高大的大叔露出雪白的牙齿朝她微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正在这时,王胜利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邱伟政委”,王胜利边接电话边走向自己的越野车。电话接通的同时,挂挡、倒车,停靠在高速进口的匝道上。

“邱政委,有什么指示?你回到广州了吗?”接电话的王胜利问。

电话那边传来浑厚的男中音:“胜利,你在虎门那边吧,事儿办完了吗?办完了赶紧回省厅,郭大侠要你马上回来。”

“好,我这就回去!”王胜利清楚,既然是“郭大侠”催着回去,一定是有重要事情。挂掉手机,王胜利告别刘鲲,驾车直奔广州而去。

邱伟电话里说的“郭大侠”,就是坐镇惠州前线的副总指挥郭少波,时任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主管禁毒。郭少波之所以被称作“郭大侠”,是因为他在担任广东省阳江市公安局局长时,亲自带领数百名端着微型冲锋枪的公安民警,包围了阳江市东风二路的海陆空四季火锅城,将横行阳江十余年的两名黑社会老大一举抓获。很快,坊间传出顺口溜:阳江来了郭少波,阳江治安好多多。

除暴安良一战成名,“郭大侠”的名号从此不胫而走。

其实,郭少波在阳江打黑之前,还跟随当年的“南粤神探”朱明健副厅长,屡屡破获轰动全国的名案,尤其是担任世纪大案“9810专案”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时,郭少波直接参与了抓捕张子强的行动。

20世纪90年代,转型期的中国出现过很多惊天大案。1996年,香港悍匪张子强绑架了香港首富李嘉诚的长子李泽钜,勒得赎金10.38亿港币。一年之后,张子强故技重施,绑架了另一个香港巨富郭炳湘,再得6亿赎金。1998年,张子强购买800公斤炸药,想要炸毁香港监狱,救出同伙叶继欢,这个无法无天的计划最终把他送上了绝路。

那时香港已经回归。1998年1月10日,广东省公安厅接到公安部指示,正式对张子强立案调查,当天的日期“9810”也成了该案的代号。1998年1月25日,张子强在广东江门被捕。那一战,广东警方逮捕了数十名张子强团伙成员,涉案赃款多达16亿港元,广东警方一战惊天下。20年后的2018年,已经退休的朱明健被评为40位“改革开放40周年政法系统新闻影响力人物”之一。

1998年11月,年轻的郭少波在成功参与破获张子强专案后,就被任命为汕尾市公安局局长。郭少波在省厅以刑警起家,2011年又从阳江回到广东省公安厅担任副厅长,主管禁毒。

而在此前的从警生涯中,1993年7月到1995年1月,郭少波还曾经挂职陆丰公安局副局长,后来还在省厅刑侦局毒品犯罪案件侦查处干过副处长。

王胜利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郭少波这么着急让他赶回省厅,肯定与陆丰有关。

王胜利与郭少波的交集,是从郭少波回到省厅分管禁毒工作开始的,王胜利是禁毒局负责指挥的副局长。在郭少波麾下,王胜利的干练与敏捷,给郭少波留下了深刻印象。可以说,郭少波眼里的王胜利,不是在抓毒贩,就是在去抓毒贩的路上。

而且,王胜利自从进入禁毒队伍后,就天天琢磨着,要干一票大的。惠州这场战役,让他过足了瘾。但他心里明镜一般,这还不是最大的,因为最近几个月,他和邱伟政委在陆丰地区做的功课,比惠州不知多下了多少倍的工夫。

潮汕地区毒品泛滥是在公安部挂了号的。对于公安部的挂牌整治,公安内部的行话叫“戴帽”。广东有几个县市戴了多年的“毒帽”,从党委政府到公安机关,上上下下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甚至牺牲了战友的生命,刚摘了帽,没几年又戴上了。

汕尾下辖的陆丰市,就是一个名声在外的典型。

最近这两年,陆丰三甲地区的禁毒形势再次严峻起来,并且呈现出家族式制毒和武装贩毒的态势,枪毒合流严重制约着当地经济的健康发展,也把社会风气搞得乌烟瘴气,极大损害了红色圣地海陆丰的名声。

现在提起海陆丰,年轻一代很少会有人再去联想革命先烈彭湃,而是会直接联想到冰毒。

惠州一战让王胜利意识到,海陆丰地区需要一场摧枯拉朽的飓风。可是,这场飓风该从哪儿登陆,又该怎么刮,王胜利并没有想清楚。

然而,王胜利非常清楚的是,这种战役级别的扫毒行动,需要省公安厅的领导运筹帷幄,毕竟,陆丰的情况要比惠州复杂严重得多。

王胜利亲自参与了惠州一战的所有准备工作。2013年9月25日,广东省公安厅召开全省公安局长会议。就在会议期间,广东省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李春生召集广州、深圳、东莞、江门、河源、韶关六个地市公安局的一把手,单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10月9日,这六个市的2000多名警察,就像神兵天降一般聚集在惠州,在115个抓捕现场同时展开收网行动。这场行动打前锋的前线指挥员正是王胜利。

这场大规模的异地用警行动中,并没有动用靠近惠州的汕尾的禁毒警察,王胜利明白,春生同志这样用兵自有深意。

恰巧打完惠州之战后,王胜利接到林毅的电话,顺道搂草打兔子,在林则徐销烟的虎门,堵截了那辆贩毒的路虎。据事后汕尾禁毒支队报告,他们从这辆路虎车的备胎里,搜出了整整10公斤冰毒。据贩毒“黄毛”供述,他们是从陆丰市博社村一个叫蔡罗的年轻制毒师手里买到的这批冰毒。

王胜利轻车熟路来到了省公安厅大门口。出门来接王胜利的,是一个警服褶皱还没熨烫平整的小帅哥。王胜利打眼一看,小伙子眉眼清秀,高鼻梁,大耳朵,高个子,一脸的胶原蛋白。

不过,王胜利从小伙子并不标准的敬礼动作,就知道这还是个“雏儿”。接下来,小伙子一开口,王胜利就听出了熟悉的汕尾口音。

“汕尾的吧?海丰还是陆丰?叫什么名字?”王胜利抬头看着略微发愣的小伙子。

“您是王局吧?我叫林江,新来的,还没见过您。邱政委让我在大门口等您,告诉了我您的车号。”林江有点儿拘谨地说。

“没错,欢迎新鲜血液加入!不过,我看你敬礼动作可不怎么样啊,你不是警校毕业的吧?”王胜利边往办公楼里走边问道。

“我是学计算机的,昨天刚到咱们禁毒局报到。”林江实话实说。

“邱政委是让你去情报科吧?”王胜利立即作出判断。

林江显然是头一次见识王胜利这种警察的直觉,他说:“我刚报到,还没说让我干什么呢,邱政委就让我在这儿等您,帮您停车,让您直接去郭厅长的办公室,王局长和邱政委也过去了。”

王胜利把车钥匙交给林江,径直走进办公楼,来到郭少波办公室门前,习惯性地整了整衣领,喊了声:“报告!”

“进来!”里面传出郭少波熟悉的声音。

“厅长好!王胜利前来报到。”

王胜利刚走进郭少波有些逼仄的办公室,郭少波便起身,边握手,边寒暄道:“辛苦了,胜利同志,听说你在虎门又捎带手抓了两个毒贩?”

“两个小蟊贼,不值一提。”王胜利谦虚地说。

郭少波坐到办公桌边的小小茶台前,顺手烧了一壶水,边清洗茶杯边问道:“来,坐吧,喝什么茶?”

“喝什么都行,要不,还是您桌上摆的凤凰单枞鸭屎香吧,我也习惯了,顺口。”王胜利也不客气。

“你嘴还挺刁,那好,就鸭屎香了。”郭少波洗杯、冲茶,然后笑吟吟地端到王胜利面前。

两人说话间,省厅禁毒局王均科局长、邱伟政委推门进来。王均科一见王胜利,笑着上前握手说:“胜利同志,这次打惠州辛苦你了。这么着急又赶回来,一路辛苦吧?”

王胜利说:“辛苦倒不辛苦,我们干禁毒的,是命苦啊。邱伟政委到陆丰,都常住沙家浜了。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郭少波对几个忙着寒暄的部下说:“先别说下一步了,咱们汇总一下惠州的战果吧,这不马上就要开新闻发布会了吗?”

王胜利掰着指头说:“这次惠州行动捣毁了省内最大的K粉制贩基地,摧毁三个特大制贩毒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113名,缴获氯胺酮375公斤,查扣毒资200万元。战果还不错,K粉的主要生产基地在惠东,产量占全国20%以上,这次行动是摧毁性的,广东制贩氯胺酮团伙基本被我们一网打尽。惠东县从2008年首次发现制造氯胺酮问题,这几年来发展势头迅猛,2011年省里挂牌整治,去年刚刚成功摘帽,今年又死灰复燃,够猖獗的。”

郭少波接话道:“所以,春生同志决定异地用警,这场雷霆扫毒,按照春生同志的说法,只是小试牛刀。”

“异地用警2000多人,这哪里是小试牛刀?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啊!是不是下一步还有更大的动作?您有什么指示,请直接下命令吧!”王胜利仿佛听出点儿门道了。

郭少波并不着急,缓缓地说:“你先别急嘛,今天这么着急请你们禁毒局的三员大将过来,就是一起分析一下咱们面对的禁毒形势。这几年,广东毒情总体呈现为消费、制造、集散、过境四位一体格局,主要表现为‘三个第一’和‘两个突出’。这三个第一是:吸毒人员数量全国第一,截至目前,全省登记在册吸毒人员达37万人,约占全国的六分之一;毒品集散全国第一,金三角的海洛因通过越南,经广西流入广东,南美的可卡因从海路流向广东,阿富汗金新月地区的海洛因通过航路、邮寄渠道流入广东,再辐射到全国。最可怕的是,我们广东本土制造的毒品数量,也位居全国第一。”

邱伟政委接话说:“惠州的K粉产量占全国的20%以上,我们这次把它打掉了。可汕尾陆丰生产的冰毒占全国的30%以上,比惠东严重得可不只一点儿两点儿。而且,陆丰不但涉毒,还涉枪,枪毒合流,贻害无穷啊!”

王胜利跃跃欲试:“省厅这是准备先打惠东,再打陆丰!可陆丰不像惠东那么简单,仅一个博社村,前期准备工作我们已经做了好久,可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呢。”

郭少波继续吊王胜利的胃口:“之所以这么着急叫你回来,就是要告诉你,这次行动你们禁毒局责任重大,这不仅仅是一场整体作战,而且是一场立体作战!一个月前,也就是9月13号,省委召开第十一届52次常委会议,专题听取了禁毒工作汇报,同意了春生同志提出的‘雷霆扫毒’计划,作出‘雷霆扫毒’一年攻坚、三年整治的重大战略部署。省委主要领导同志的原话是,在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广东,决不允许陆丰这样的‘制冰’毒瘤存在。惠州一战只是我们‘雷霆扫毒’六大集群战役的开局之战,下一步的攻坚战必然是雷霆手段。春生同志的意思,要在重灾区陆丰打响!”

王胜利当然清楚,这“雷霆扫毒”六大集群战役的具体设想,正是王均科局长、邱伟政委和他一起拿出来的广东扫毒工作方案,包括:整治陆丰、惠东两个制毒重灾区;查处娱乐场所吸毒问题,管控吸毒人员;严打外籍贩毒团伙,特别是外籍人员体内藏毒、物流邮寄毒品等;集中警力在广州、深圳两个毒品重要集散地侦破案件;追捕网上通缉的在逃涉毒嫌犯;在各重要通道查缉堵截毒品及制毒原材料运输。

王胜利有点儿热血沸腾:“我早就摩拳擦掌了,可省厅领导一直没说什么时候打啊!”

郭少波面色庄重地说:“之所以没有透露口风,不是省厅领导不相信你们,而是有两个顾虑,一怕走漏消息打草惊蛇,二是对我们自己的战友也要有选择地相信。道家先哲老子说过,国之重器,不可示人。‘雷霆扫毒’是我们的大杀器,总不能整天扯着嗓子喊吧?要是靠喊口号就能把毒品扫干净了,我就天天上大街上喊去,也用不着同志们流血流汗了。陆丰这场攻坚战,既要雷霆手段,又要一招制敌。毒品这种东西透着一股邪性,我给你透个实底儿,惠州一战,我们挖出了不少制毒贩毒背后的保护伞,有些还是我们自己的同事,甚至还有领导干部。既然惠州有,你敢说汕尾和陆丰没有?所以,战端一开,保密是第一位的。你是负责指挥办案的副局长,这次打陆丰,要发挥你情报侦查的特长,先把制贩毒品团伙的情况摸摸清楚,为领导的决策提供可靠依据。”

王均科局长接话说:“电影《奇袭白虎团》看过吧?你的角色就是《奇袭白虎团》的侦察排长杨伟才,主要任务就是在汕尾和陆丰当地公安队伍中,秘密挑选几个业务精通、政治过硬的民警,组成侦查小分队抵近侦查,为下一步的重兵围剿陆丰提供情报支持。至于你要选谁跟你去侦查,由你自己定。省厅领导的要求是,摸准毒枭老巢,盯死制贩毒重点团伙和人员,务必注意严格保密!当然,邱伟政委也同时带一支队伍沉到陆丰去,与你一起展开两线侦查。”

“省厅确定重点打击目标了吗?”王胜利试探着问。

“邱伟政委已经组织精干警力展开前期工作,方向当然是在重灾区甲子、甲东、甲西这三甲地区。再具体一点儿嘛,我先给你看几张图,考考你吧。”说完,郭少波从办公桌上拿了几张精致的速写递给王胜利。

在这几张速写中,一张是一个破落村庄的速写,一张是村道边堆放的成捆的乱草,还有装在蛇皮袋子里的乱草;另外一张,画着一些空调外机下面堆放的巨大塑料桶,以及房屋边四处流淌的黑色水沟。

王胜利指着这几张速写对郭少波说:“这个村我前几天追踪毒贩就去侦查过,从学校门口的这条长街和这个广告牌子能看出来,这是陆丰市甲西镇的博社村。别的地方虽然也有零星制毒的,但在村里挂着‘严禁倾倒制毒垃圾’提示牌的,也就博社敢如此明目张胆。可以说,博社是三甲地区的制毒堡垒村,我跟这个村的村支书蔡东家虽然没直接打过交道,但照过一次面,据说这人神通广大、深不可测。而且听说他还在村里搞了一个护村的巡逻队,自称狼队,不好斗啊。”

郭少波拍拍王胜利肩膀说:“打狼需要好猎手啊,我们不仅仅要打掉博社的这群毒狼,还要扫清三甲地区的制毒窝点,还陆丰一片朗朗晴天。我对这个蔡东家也略有耳闻,好像他还是陆丰和汕尾的两级人大代表吧?在当地神通广大,上上下下的不少人物跟他藕断丝连。”

王胜利回答说:“他们有没有别的问题我不敢说,但陆丰2011年重新戴上‘毒帽’,就跟以博社村为核心的三甲地区脱不了干系。这几张速写中有一些胡乱堆放的杂草,外行人看不出来,但我敢断定,这些都是麻黄草。这些房子外挂的空调,是制冰毒时用来降温的;这些白铁桶,是在野外做化学反应造冰毒用的,这些都是制毒专用工具。再就是,这几张图画得很专业啊,谁画的?是不是咱们省厅的人去侦查过了?”

王胜利当然不会知道,这几张速写出自广东省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李春生的手笔。

郭少波没有正面回答王胜利的问题,他用命令的口吻说:“谁画的你就不用问了,你心里装着博社的情况,说明你是有心人。你下一步的工作重心就是博社村,现在你就可以到汕尾和陆丰挑选可靠人手了。你要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掌握博社的第一手资料,为准确打击提供情报支撑。”

其实,就在李春生刚刚南下广东担任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时,他就把关注的目光盯在了惠东和陆丰地区。起因来自于时任公安部禁毒局长刘跃进6月29日的一封来信。在这封信中,刘跃进深入介绍了国际国内的禁毒形势,又直接点明了广东在禁毒方面存在的严峻局面。

李春生清楚这封薄薄的信函的分量,经过向公安部领导和省委领导请示后,他坚定了雷霆扫毒的决心。

随后,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政委邱伟作为汕尾地区禁毒工作组组长,多次深入陆丰地区现场调研,亲眼目睹了陆丰毒情的严重和三甲地区制毒的猖獗。与此同时,针对汕尾、陆丰两级公安机关打击力度薄弱的情况,邱伟也倍感基层公安机关有苦难言:有些毒贩与当地党政干部甚至公安机关人员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抓不住。且不说瞄准的制贩毒目标总是扑空,甚至连已经抓起来关进看守所的毒贩,都能大摇大摆走出看守所,继续制毒贩毒。

在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邱伟政委带领工作组梳理了一批陆丰地区制贩毒品的重大案件线索,并以博社村为核心目标,以村支书蔡东家为重点侦查对象,默默展开了前期侦查工作。

邱伟派出的前期侦查先锋,悄悄化装进入博社村展开侦查,并拍摄了部分影像资料。王胜利看到的那几张速写作品,正是李春生在酝酿“雷霆扫毒”行动时,看完邱伟带回来的影像资料后,边思考问题边随手画下来的。

绘画是李春生的业余爱好,他在做重大决策时,经常会利用手中的画笔,理清思路或是表达他的思考。这是李春生的个人习惯,鲜为人知。

正是因为邱伟政委带领工作组悄无声息的前期摸排,提供了准确的情报支撑,广东省公安厅党委在听取了专案有关汇报后,定下了先敲惠东、再打博社的“雷霆扫毒”方案。

正如李春生预期的一样,惠州一战异地用警2000余人,规模和声势不大不小,既打掉了当地制毒窝点,又没有打草惊蛇,对陆丰的毒贩产生太大震动。

领受任务的王胜利立刻开始组织到博社村的侦查,除了第一目标蔡东家,他心里还装着两个人,一个是制毒师蔡罗,刚刚在虎门大桥抓获的两名毒贩手里的冰毒就是从他手里买的。还有一个人,是惠州一战中潜逃的那个陆丰口音的“黎老大”,他到底是谁?会不会就隐藏在博社村?谁也拿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