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串子 锅子 刀子
两轮红日高高挂在稀薄的云顶上,散发着并不燥热也不温暖的刺目光晕。
再次想看个究竟的赵胡缨,本能用手遮挡着阳光,又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这里已不是曾经熟知的世界了。
穿越而来已有几个时辰,假扮成这俞随太守府的一名小家丁,或许是太守府里的下人太多,亦或是今天是太守寿宴太忙,导致没有谁发现偌大府中多了个少年郎。
在有限的时间内,赵胡缨打听到不少东西。
当然,大多是一些边角料,像是两个太阳这种事,在这里与常识无异。
毕竟都是奴婢牛马,又怎见识过波澜广阔?
所以赵胡缨蹲在花圃中拉屎冥想,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继续装扮家丁,早晚会被发现端倪,况且都穿越了却给大老爷当下人,都赶不上前世做牛马。
还是得找机会溜走啊....
“你是哪个院子的小厮?赶紧把这身怪绸子给脱咯,府里都忙翻了天你还敢开小差?”
一名矮胖家丁快步路过花圃时瞄见正提裤子的赵胡缨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由分说的拽着赵胡缨一路小跑。
“老哥误会了,我是园丁管花圃的,我瞧那些花草蔫吧饥的,所以才给上点好肥。”
“少废话!今天就是管生死簿的也得去前边忙活!”
赵胡缨翻了翻白眼,不再多说。
上肥后多少有点饿了,去前边帮厨应该能混点吃喝,先填饱肚子再说。
太守府内亭台楼榭,假山嶙峋,池塘里的荷花争奇斗艳,十几只白鹤盘旋中落入池塘,清澈透亮的水花飞溅,彩虹似拱桥连接雅致的凉亭一角,主殿琉璃金顶在阳光照耀下闪动着金光,好一个富丽堂皇。
殿前空场上正是热火朝天,无数灶台和鼎炉散发着蒸腾热浪,府内小厮们蝴蝶穿花般伺候着大厨们,赵胡缨便在其中摸鱼。
要说大户人家真有牌面,不光府邸跟宫殿似的,寿宴的排场更大,单是请来做宴的就几十个大厨。
就是不知做出来的东西有没有后世流水席的水平。
肚子好饿,得找机会搂席啊....
“还愣着?去把那铜盆递给我。”
说话的是个熬糖水的老头,请来的大厨之一,长着双斗鸡眼,见身边的小厮迷迷糊糊的,便吩咐他干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赵胡缨该做的戏还是要做。
余光扫了扫,赵胡缨瞧起端着的青铜盆内。
这啥啊?
豆子?
个头还挺大。
宾客吃多了不擎等着放屁呢么?
等瞧见老头哼着小曲儿,手中拿着竹签再结合糖水,赵胡缨更奇了,怕不是做些类似冰糖葫芦的甜食。
就这?
果然赶不上后世流水席。
做冰糖葫芦都算大厨的话,来盘九转大肠香不得死你们?
正当赵胡缨内心计划着出去后是不是干个餐馆时,忽的一怔。
等等!
做冰糖葫芦....
用不到活着的食材吧?
那些豆子怎么自己会动!?
只见老头从铜盆中揪出一个又一个的圆豆子,黏黏腻腻,红的白的黑的凝在一起。
串在竹签上后,爆液四溅,提溜乱转。
或许是感受到赵胡缨怪异的眼神,那些‘圆珠子’齐齐转了过来,竖起的细细瞳孔一开一合竟口吐人言。
“那小子看嘛呢?”
“估摸着是乡下来的,哪见过咱这硬菜?看傻了呗。”
“瞧他的德行,怕不是要馋哭咯。”
“要不我飞过去给他舔一口?”
赵胡缨愣怔着,凉意从尾椎直穿天灵盖。
且不说串糖葫芦的食材,就眼珠子在竹签上开会,叨逼叨个没完没了这一幕就让人头皮发麻。
“男肉腥臊不可餐~”
“女肤脂凝少汗粟~”
老头唱着的诡异歌谣,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赵胡缨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本能的向身后退几步,却撞到了另外灶台前的人。
是两个胖乎乎的小沙弥,他们面带微笑对着赵胡缨作礼,非常有礼貌。
正当赵胡缨想请小师傅看看那老头是怎么回事儿时,却发现斗鸡眼老头串着的不过是些个头很大的红山楂。
眼花了???
赵胡缨微微平复心中波涛,转身给小沙弥道歉。
一转身,忽见一个小沙弥突然被他的头陀师傅拎了起来,又恶狠狠按进滚油锅。
锅中那小沙弥毫无挣扎,他双手合十,表情非但没有痛苦,反而狂热到了极致。
“我得乐阿兰那道啦~”
头陀又抓来另一个小沙弥,徒手按在灶台上扯皮抽骨,这小沙弥虔诚诵经,仿佛在沐浴金光。
“如我昔为娑罗王昔节节支解,我于尔时,应离一切相.....”
连着筋的骨头被头陀一股脑扔进灶火中,赤红火焰逐渐变得油绿。
头陀席地而坐,拿出不知什么骨头做成的巨大木鱼狠命敲击,嘴里说着什么声香味触法。
灶火飘荡而出的火苗时不时汇聚成一个又一个庄严法相。
砰砰砰——
这是赵胡缨如擂鼓般跟着木鱼声混杂在一起的心跳。
他僵硬着别过头去。
却又看到不远处的老书生将个什么东西扔进个巨瓮中,瓮边有掉落的一只破布鞋,老书生用着比石墩还粗的杵子使劲捣鼓,时不时翻看经书对照。
“巨胜尚益寿,还丹可入口,引性不败朽,寿命得长久....是了,还少了几味。”
说罢,他一边疯狂捣着巨杵,一边掏出个未知的黑色肉块扔进瓮中,那肉块宛若有生命般蠕动着,身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开合。
随即就听瓮里砰砰闷响不断,时不时炸出许多灰黑色的肉沫骨头渣。
在隔壁,有位梳着冲天辫的少女正在下面,她尝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味不够啊。”
话音刚落,沸水中的‘面条’忽然席卷而出,用汤勺盛出汤汁从上到下浇,发出滋溜滋溜的怪声,紧接着少女大喜过望。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
赵胡缨自问从小胆子就很大,可此情此景,冲击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再一眨眼,又都恢复正常....
“那个谁,小兄弟过来帮个忙。”
有位侏儒招了招手,赵胡缨立刻快步走去,本能的想离头陀和斗鸡眼老头他们远一点。
“鼎炉太高了我够不到,来来来,你照我天灵盖给我一刀。”侏儒递来把锋利柴刀,用手从脑壳顶划到下巴壳,意思就往这条线上砍。
赵胡缨眼角抽搐,他频繁眨眼确定眼前的侏儒和鼎炉都很正常,可说的话却跟失心疯了一样。
“照着脑壳砍?你死了算谁的?”
“哎呀别怕,爷们练过,赶紧的别误了火候。”侏儒见赵胡缨还是不愿意动刀,便张开手臂对周围大喊。
“来来来!所有人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啊!这小兄弟砍我一刀后无论怎样都跟他没关系!”
最后临了还加重了语气,“麻溜的我赶时间,你不砍我,我可就砍你了啊!”
精神压力本就几乎将赵胡缨摧垮,此番又有侏儒出言威胁。
他顿时心下一横,根本没废话。
遂拎着柴刀当头劈下。
侏儒脑袋上一条红线显现,血液逐渐凝成血珠。
见此情形,赵胡缨积攒的压力释放大半,头脑也快速冷静下来。
可还没等他再有所动作,忽听的从侏儒喉咙眼里出现截然相反的嘶哑声。
“谢谢啊!”
话音刚落。
只见一个浑身赤色毛发,倒长獠牙的黑毛羊头怪物从头上血缝的伤口里钻了出来,足有一丈来高,不耐烦的晃荡着鼎炉。
“羊了个咩的,咋地还不出丹?火候应该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