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说了再见以后

长久的对话后是长久的沉默，车里只有迎面而来的风炙热的轻吼和偶尔尖锐单调的喇叭声，却又异常和谐舒适。

路明非不是一个喜欢开快车的主，虽说他也确实很少开车。但是刚刚解决老唐的事情，又悠游在如此美景之中，将要带着弟弟去往海滩看悲壮绝美的落日，路明非平静的心绪激荡出波浪。

一个呼吸之间路明非操纵着法拉利飙到时速150公里，高大的椰子树更快地向后退去。跑车如游鱼一般在车流里划出刺激的弧线，所到之处喇叭声和叫骂声四起，道路前方的车辆主动为这位公然飙车的司机让出道路。

路明非毫不在意，也根本没考虑过出车祸的可能。以他现在比昂热那老家伙使用“言灵•时间零”还要快上许多的反应速度，基本不可能撞上什么，前方一直到日落海滩的道路通畅无比。

“哥哥，你还真是随心所欲，故意让卡塞尔的人给你擦屁股。”身后高坐着却无任何威严的精致小男孩悠然道。

“等到巡警找到我们，落日余晖都看完了。”路明非耸耸肩，一脸狡猾的笑，“卡塞尔学院不可能让他们扣住老唐不放，一看到我们被带走了肯定立刻疏通关系，说不定局长亲自送我们上飞机呢。”

法拉利拉出一道黑色的锋利的影子一路狂飙到日落海滩。若非今天时间不多了，路明非还想沿着一号公路一路向北飙到旧金山，只能作罢。

正午时分呈现金黄色的太阳此时因为散射的缘故呈现出金红色，炙热和刺眼都消失了，看起来像是圆润饱满的西红柿，孤零零地悬挂在海面上，把附近的流云染成破碎的红。

在这么一个以落日闻名的地方眺望太阳，和在太阳表面低头看一望无际的火海，路明非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他早已认识到到自己的人性需要坚固的锚点，才不会因为观看世界的角度和高度不同而潜移默化地以另一种态度对待这颗蓝色的行星。他的锚点是弟弟，是零，是他的朋友们和从前自己期待已久的这个美丽世界本身。

穿过一号公路到达距离海滩最近的停车场，路明非买了三杯可乐，招呼老唐一起去海滩上坐坐。路鸣泽就像个跟屁虫一样乖巧地跟在路明非背后，当然跟在他背后的还有远处的黑色奔驰车。

“老唐，你打算做什么？隐居吗？”路明非看着渐渐落入圣莫尼卡湾的红润的圆，咬着可乐吸管说。

“我已经累了。”老唐低低地叹气，威严的脸露出疲惫，“几千年来每次醒来后等待我和弟弟的都是无穷无尽的征战和杀戮，和兄弟间的，还有和混血种间的。身为君主的骄傲让我苏醒后立刻对世界发出归来的声音，然后等待敌人的到来，席卷起蔓延整片大陆的战火。就像混血种说的那样，龙王醒来后就会毁灭世界。”

老唐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看来是如此的愚蠢。君主又如何，炼金术之王又如何，还不是一次次地被送去茧化，再一次次跋涉过黑暗重生。最后连自己的家都丢了，只能逃到万里之外的东方。”

老唐的声音低沉下去，悲伤而愧疚：“在那么多年的岁月里，我始终想要复仇，我那懦弱的弟弟就听话地跟着我，对我言听计从。在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时他不止一次让我吃了他，碾碎敌人君临世界。可是我怎么可能吃掉他，吃掉几千年来唯一陪着我的弟弟？如果连他都不在我的身边了，那即使君临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所谓弃族的命运，所谓竖起战旗，吞噬世界，我知道康斯坦丁根本不在乎，他只想和他的哥哥在一起。复仇、名位、权柄，现在想来不过是虚幻罢了，我也不在乎了，它们给我和弟弟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算计和阴谋。我在乎的只有康斯坦丁，我的弟弟。”

“我要感谢陛下剥夺了我的权柄。它是无上的权力，也是致命的诱惑，是一切痛苦的根源。黑王把权柄分给我们兄弟，却刻意让我们因为感情而无法守护它，引来兄弟姐妹、甚至混血种的抢夺。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它，却感觉一身轻松。”老唐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声音轻快。

“很好，诺顿。”路明非举起可乐碰向老唐，“看来身为罗纳德•唐的那微不可计的二十多年对你还是有一定的改变的。很高兴现在的你变得更像人类，更像那个喜欢打游戏的老唐了。”

“我知道你们都在恐惧于尼德霍格预言中的归来，恐惧于预言中的诸神黄昏。”路明非站起身来，喝着可乐的小男孩立刻走到路明非身前。路明非双手搭在路鸣泽肩膀上，两人一起看着一半沉入水天一线、把云水晕染出瑰丽的红的夕阳。

“我，路明非，在此承诺……我路鸣泽也承诺！”小男孩咋咋呼呼地叫起来，打断了路明非庄重肃然的思绪，头上挨了一个暴栗。

“必将杀死尼德霍格。”“把逆贼尼德霍格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一大一小，一平静一欢乐，同时眺望深褐色和橘红色的海面。

诺顿看着夕阳下的两道身影，恍惚间回到了那个群龙匍匐在地、君主翱翔天空，向着高悬于天穹的王座献上忠诚的太古时代。至高无上的威严从王座上倾泻而下，所到之处尽皆俯首，整个世界都在这威严的笼罩之下。

诺顿情不自禁地眼眶湿润了。看着那道威严的背影，他知道，他们唯一的王已经归来了。即使祂不会再让整个世界回到群龙升空、泽被族群的时代，现在的世界是祂想要的就够了。

夕阳完全沉入了水面，留下绚丽的橙红色，附近的云朵镶嵌着红粉的边。深褐色的海面波光粼粼，每一道波纹都闪烁着橙红的光芒。余晖之下，海面由近到远呈现由蓝至黑的过渡，如同一副流动的油画。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该说再见了。”路明非看向低着头的老唐，开心地笑。

“明明，再见。”老唐轻声道，却很庄重。

“干嘛说得这么严肃，生离死别似的。过几天还会见面的。”

路明非拍了拍弟弟的头，“赶紧走吧你，我们也要被巡警扣住喽，希望我俩顶着亚裔脸能够呼吸。”

没一会儿两个高大的巡警把路明非和老唐拷起来带上了车，呼吸很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