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献宝
天子亲耕，后妃亲蚕，乃国之重务。
在一年之后的贞观二年，李二会听从大臣的建议，专门营建一座先农坛，用于祭祀亲耕，并在贞观三年正月三十，开启一次盛大的亲耕礼。
但在这个时候，一穷二白的贞观朝廷，还是只能沿用先前的社稷坛。
从这个方面来说，广神比李二幸福了太多，摊上了一个能干的爹。
社稷坛前，王公大臣乌泱泱地站了一大堆。
好在今日都没有什么女眷，否则那乱哄哄的更不成体统。
李二穿着正式的帝王冕服，缓步登上了祭坛。
王公群臣，就连那群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开国武将们，此刻都是屏息凝神，生怕自己整出点什么动静，回头一个扰乱祭祀，触怒神灵以至风不调雨不顺的帽子扣下来，哪个扛得住？
李二神色肃穆地朝着上天祷告，祈求着上苍和先农，保佑大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他神色中的虔诚是诚意；
他面前的案几上，最高等级的太牢之礼，也是诚意；
四周乌泱泱跟着一起跪下的群臣也是诚意；
更大的诚意则是在祭祀结束之后的，那场辛苦的耕作。
当李二从社稷坛上走下来，便有司农卿献上耒耜。
没想到李二却一摆手，看着错愕的司农卿和群臣道：“耒耜为神农所赐，值得我等后人感恩铭记。但先贤也曾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前些日子，魏征的上奏，和工部的查验，让朕深思良久。一件利器，便可让黎民耕种之效提高那么多，若有了更多如这般的利器呢？我大唐何愁五谷不丰，仓廪不满！”
“朕决定，自今日起，自朕起，这亲耕之礼，要变成我大唐农耕发展的展示之礼，以示朝廷对农业发展之看重，对农具创新改良之鼓励！”
“每一年，最新的，最好的农具，就该在这个舞台，向天下展示，也向先农们展示！”
“陛下！不可啊！”
就在李二慷慨言辞之际，一个声音却突兀响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给事中孔颖达快步出列，朗声道：“陛下，亲耕之礼，为承先农之志，而彰兴农之意！耒耜之物，虽是古旧，但却为秉先德、继前志、不忘先农创业筚路蓝缕之意，陛下请三思啊！”
李二神色平静，沉声道：“我等后人，自当以先农为榜样，但我们需要继承的，是他们的精神，而不是他们的工具！他们自荒野中开拓农耕，奠定了泱泱中华的文明之基，我们应当继承的是这种意志！我们创造出更好的工具，种出更多的粮食，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完美，这才是我等后人继承先农意志的体现，这才是先农希望我等后人做到的事情！”
他看着孔颖达，“而不是在先贤的窠臼之中，裹足不前！”
孔颖达面色一变，“陛下，这是近千年的祖宗成法，岂可一朝而废啊！”
“祖宗成法？”
李二眉头一挑，只是冷冷从口中说了四个字，便吓得孔颖达浑身一颤，跪在地上不敢开口。
“谁的祖宗？”
震慑住了孔颖达，李二又看着群臣王公，沉声道：“朕要让大唐变得更好，要让四海升平，吏治清明，百姓富足，安居乐业，这就是我大唐当下最大的法。”
他又看了一眼孔颖达，“孔颖达直言敢谏，赐绢一匹。”
房玄龄等人以及程咬金那帮武将齐齐跟着高呼，“陛下圣明！”
商慎混在队伍中间，也跟着吆喝起来。
李二有这个心，他那颗被记忆中那句【贞观元年，关中饥】压得喘不过气的心，也有了些许的喘息。
在孔颖达闹着一出之后，再无人敢说什么闲话，李二大手一挥，承苍便将新的曲辕犁套在了耕牛的身上，等着李二前去操作。
“诸位，这是前些日子，有人献给朕的农具，名叫曲辕犁。今日朕便以此曲辕犁行亲耕之事，稍后你们需要陪耕的，也都换上试试。”
按照规制，三公、诸王、尚书、卿共有十二人为代表，都需陪耕。
皇帝耕田三推，接下来三公、诸王、卿按照次序耕田，级别越低的人，耕田推数越多，卿的级别最低，所以耕田九推。
按照以往的制度，他们将一人一套耒耜，也就是十二套耒耜，
但此刻属于他们的耕牛，依旧没带任何的农具，安静地在牛棚中等着。
李二挽起衣服下摆，走入了籍田之中。
在场之人，都齐齐望着李二，不止是出于礼仪，也出于好奇。
想看看一向英明神武的陛下，能否用这样的新物件，给他亲自更改的亲耕礼开个好头。
商慎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毕竟这东西是出自他自己的手，虽然是臭不要脸的剽窃，但也多少凝聚了一点自己的智慧。
更何况，万一失败了，说不定还要连带着自己吃挂落。
虽然他相信这么大的事情，以李二的心计肯定会亲自试验过。
事情也正如他所料，曲辕犁的便利和高效，大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而且在李二这个蹩脚农夫的操持下，依旧很轻松地完成了全部的耕作。
当属于自己的田耕完，李二甚至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这是他之前代替李渊进行亲耕完全没有过的。
“来来来，你们也都试试！”
李二兴致颇浓地招呼着三公诸王。
“哎呀！陛下，这犁架又小又轻，没想到竟然用起来还是这么好用啊！”
“陛下，这曲辕犁当真绝了，转弯转向轻轻一拨就好，毫不费力啊！”
“陛下，这犁翻地深啊！好用啊！”
听着那帮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地位尊崇的大人物，如同一个没见识的佃农奉承地主老爷一般，商慎扯了扯嘴角，看来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真的还很多啊。
有了曲辕犁的帮助，以往要折腾至少大半日的耕地，居然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了。
结束了之后，李二等人自然也不会马上回去。
今日架这么大个势，流程肯定是不会那么简单的。
众人走到早就准备好的棚子里坐下，准备吃一顿“忆苦思甜饭”。
当然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叫做五谷丰登饭。
上百人的队伍入座，没有提前安排，但没有几乎一丝混乱。
之所以是说几乎，就是因为有如商慎这样的愣头青，为这场活动增添了几分呆萌的意外。
好在牛进达的及时出现，才让这位不熟悉礼制的新晋万年县男，避免了出丑。
在商慎低声感谢着牛进达的时候，和群臣一起坐着的李二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瞥向那只没头苍蝇的目光，憋着笑意，缓缓开口。
“如诸卿方才所见，农具的创新和改良，可有必要？”
在他身旁的重臣们纷纷开口。
“陛下圣明，就拿这籍田耕作来说，昔年一个人都动辄要耕作半个到一个时辰，有些人甚至要耕作两三个时辰。但今日有了这个曲辕犁，所有人耕完也不过才不到两个时辰，而且我等之劳，远少于昔年，皆赖这新农具之力，和陛下开明之断啊！”
“不错，我等耕作一日便可节省这么多的时间，农夫们日日耕作，若能使得如此利器，岂不是事半功倍？”
“是啊，老臣觉得，陛下今日之决断，实在是英明，这亲耕之礼，就当向上苍先农展示我等在农耕之事上的发展和努力才是！”
房玄龄闻言也笑了笑，“是啊，以前听说万年县男发明的一件农械，能够一日抵一月之功，臣还不信，今日看这曲辕犁的功效，终于多了几分相信。”
听到房玄龄说起商慎，封德彝也是微微一笑，“是啊，我们应该鼓励天下如万年县男这般的能工巧匠，努力进献更好的物件，为大唐的兴旺做出贡献才是。”
这话一出，仿佛周遭都安静了一下。
似乎大家都没想到，封德彝竟然就真的这么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堂而皇之地将商慎摆在了能工巧匠的同列。
那可是大唐实打实的封爵啊！
是陛下亲自下旨敕封的啊！
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还不如农民呢！
封德彝这是要将商慎往死里得罪不成？
一双双眼睛在错愕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李二，孰料李二却并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集能工巧匠之智，成大唐兴旺发达之机，这确实是朕想要的。”
“前些日子，工部在去往商家庄子之后，向朕提出，可以由工部牵头，专门组织这些人来研制。但朕觉得，应该成立一个单独的衙门，来专门做这些事。不过朕也给了工部一些时间，刘世龙，你可有收获啊？”
工部尚书刘世龙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朗声道：“陛下，臣等不负所托，成果斐然，请陛下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