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定计
短暂的暴怒之后,商慎迅速平稳了心神。
他转身安抚了庄户,向对方承诺,自己一定会解决水利和春耕的问题,然后在对方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匆匆回府。
走回府中时,他便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身为当事人,他只需要稍稍想想自己如果按照对方期望的行事结果,就能知道封德彝和他手底下人的大致想法。
若是换了一个时代,比如那个云在青天水在瓶的养蛊朝堂,他或许都不那么生气。
因为封德彝这样的人是那儿极其普通而常见的一员。
但在这贞观朝,封德彝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锅鲜汤里的老鼠屎,看上去扎眼又难受。
最关键的是,他的行为真的严重影响到了自己。
自打来了此间,他一直秉持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理纷争独善其身的念头。
即使封德彝第一次算计他,他在躲避过去之后,也真没有想着什么还击的事。
但可一不可二,封德彝的不依不饶,让他彻底火起。
不愿惹事,并不代表他害怕事情。
更何况,封德彝利用水利、农耕这样的事情来搞事情,会让商慎应对饥荒的大计受到严重的阻碍,多耽搁一天,未来就可能多死好多人。
这一切,都彻底证明了他封德彝就是如历史上所写的那般首鼠两端,阳奉阴违,险佞内狭之人。
既然如此,那就来碰一碰吧。
别人害怕你这个身兼武德旧臣和秦王旧部的右仆射,但对商慎而言,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比如那个气得李二直接夺其职,削其封,改其谥的死穴,就是这条毒蛇的七寸。
在这之外,想靠这点事情拿捏我,那是你想多了!
一旁的陈珍看着面色阴沉的自家老爷,小声道:“老爷,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咱们不如先暂且忍忍。”
商慎扭头看着他,“忍什么?”
“向右仆射低个头,先把水利和农具的事情做好了,毕竟您可是向陛下和娘娘做了承诺的。”
商慎看着陈珍,忽然展颜一笑,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是,用不着。”
他冷哼一声,“不就是点农械和水利嘛,我不仅要解决这个问题,还要给他们涨点教训!”
说完他对陈珍道:“你去将昨日那个铁匠请来,再找一个手艺好的木匠来。另外,帮我请无鹄公公来一趟。”
陈珍张了张嘴,最后没有说话,领命而去。
......
长安城,封府。
当封德彝处理完一日公务,回到府上,幕僚便出现在书房之中,在一旁案几旁跪坐下来,笑着道:“东主,事情都已经安排妥了。那边今日就派了人来,在工部碰了壁。”
封德彝捻须颔首,面带微笑,“你办事,老夫是放心的。”
幕僚大受鼓舞,继续道:“工部司和水部司两位郎中,小人都已经打好招呼了,他们自然会让这位小爵爷,认识到什么叫做权力的滋味。届时东主想做之事,便可轻松达成了。”
封德彝满意地点头,“此番你辛苦了,事成之后,老夫自当有赏!”
在幕僚的感恩戴德声中,封德彝嘴角含笑望着窗外,商慎啊商慎,在权力面前,你能拿什么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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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封德彝错估了两件事,他既不知道商慎的本事,也低估了商慎在李二和长孙心头的地位。
此刻的东宫之中,李二便正在听面前的承苍,汇报今日发生在商家庄子里的一切。
承苍的言语,听得李二眉头紧皱,“河道疏浚,水利兴修,农械更换之事,也敢拿来生事,朕看来是太过优容他们了!”
坐在一旁的长孙微笑着开口,“陛下不必动怒,此事且看那小子如何处置吧。”
李二面露几分诧异,“你认为他能处置得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颇有巧思,或许能行也不一定呢?”
长孙微笑着道:“更何况,臣妾已经让无鹄转告他,若有什么事情,自可来找臣妾,臣妾看他那惫懒性子,若真是逼急了,倒也不是拉不下那个脸的。”
李二点头,“朕是担心,误了农耕,天时无法补啊!”
“若真到了那一步,咱们多加赈济便是,陛下借机重手处置一批渎职之官,对天下的好处,比起一庄之收成,是更有益的。”
李二嗯了一声,“你的话说得没错,他们渎职之迹象未显,朕现在出手,名不正言不顺。那就再看看,看那小子到底有几分本事。”
正说着,无鹄匆匆来到殿外求见。
当他被带到李二和长孙面前,将商慎方才将他请去,然后请他转达的请求说出来时,李二和长孙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想要将朝廷给他营建的府邸折算成银钱?”
李二听着这超出他认知的话,都忍不住反问了一遍。
无鹄点头,“万年县男说,如今庄子处处需要钱粮,比起府邸,他更需要先和老天爷抢时间,把今年的收成稳定,带着庄户们将日子过好,故而斗胆请求陛下恩准。”
李二微微皱眉,沉吟片刻,也展露了他的气度,“好!一座府邸罢了,朕倒要看看,他能折腾出点什么来!”
说完他看着无鹄,“让人盯紧了,有什么情况就及时告知朕。”
等承苍和无鹄都退了下去,长孙忽然眨了眨眼睛,“陛下,臣妾怎么觉得那小子,没憋什么好事儿呢?”
李二想了想,忽地展颜哈哈一笑,“左右能有什么事,方才既已定下章程,你我就不必为此事再多劳心了。朕也要好好想想陇右的事情了,魏征也该出发了,观音婢,你的内府,怕是要被他好生折腾一番了。”
长孙微微一笑,“能为陛下和大唐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
正月二十五,惊蛰。
商慎来到商家庄的第三天。
昨日整整一日,他都在庄子四处转悠,看看田,看看地,看看地形山势,看看河沟水坑。
将一个心忧农事,又一筹莫展的无能庄主形象,展露得淋漓尽致。
看得那个昨日斗胆来找商慎的老庄户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好在这个时代,对爵爷这种生物,并没有技能上的要求,只有良心上的祈祷。
本就对他不抱希望的庄户们,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位爵爷能够看在自己的无能,给他们松松脖套,减减租子。
陈珍跟在一旁,也深深为自家老爷这个任务难度感慨。
庄户不多,人手不够,人心不齐,水利不通,屋舍陈旧,器械残破,怎么看似乎都看不到什么希望。
若是及早向右仆射低个头,赶紧把水利疏浚了,再淘换点新的农具来,说不定今年若是风调雨顺,还能有个不错的收成,未来的日子也就能慢慢好起来了。
可偏偏这又是个年轻气盛的,昨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了一晚上,时不时还将自己叫进去询问点朝野秘闻,看样子是在谋划什么事情。
但他有那能力吗?他封爵也是靠得奇技淫巧,对权谋这些东西他懂吗?
自己要不再劝劝?
算了,眼下他也没那么忠心,有些话说过一遍就够了。
就在陈珍在心头天人交战的时候,一个护卫匆匆而来,向走了一圈,腿都快软了的商慎报告了一个消息。
铁匠和木匠,把东西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