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视线的前方是一条暗淡的地平线，应该是在天地的接头处闪烁着游移不定的光。不太平坦的地面向远处延伸出去，朦朦胧胧的光线从四面八方袭来。头顶上没有太阳，空气潮湿而闷热。周围的整个环境像是浸泡在海市蜃楼当中，显得了无生机，看起来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近处这一片不算太大的荒野上此时正尘土飞扬。只见一大群蓬头垢面的人正在艰难地用一些异常简陋的工具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种植庄稼，他们整体上都显得异常沉默，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声，让周围显得更加寂静了。

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这些人看起来都明显地营养不良；他们身躯瘦小，垂头丧气，干瘪的脸上基本都有着一致的苦涩表情。如果不仔细分辨，简直看不出他们之间在相貌上有什么分别。

这些人种植的所谓庄稼，其实也就是那些一簇簇的低矮植物。从外表上看起来，这种植株倒是和这群人挺般配，也同样是貌不惊人，显得没精打采。

这些低矮的植株多数都有点儿发黄，一束一束地被这些一脸苦相的人捏在手里，此时全显得蔫巴巴的样子。眼前的这种沮丧的状态，让人很难相信，这群人在这样的一个荒凉所在，用这些萎靡不振的植株最终能种出什么好结果来。

随着观察的深入还可以发现，在这群人当中，一名领头的年轻人显得有些不太一样，他身上天然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身体状态似乎也和周围这些有些狼狈的家伙不太一样。虽然还挺年轻，但是显然，正是他那奇特的威慑力让这群人勉强继续这种辛苦而貌似无望的工作。

这个年轻人对手中这些低矮的植物流露出了异常小心谨慎的眼神。只见他双手捧着这些没精打采的小植株，弯下腰去，像是有点儿不放心似的，慢慢把那些柔软的根系插入黄沙与泥浆混合的地面；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扶住那几片稀疏的细叶，再用身边瓦罐里的水顺着细小的茎叶滴灌下去。

他每做一步，其他周边的人也亦步亦趋地仿效着。一旦有人的节奏没有跟上，这个年轻人就会挺直了腰板，用严厉的声音去呵斥。看来，没有人敢于反抗他的这种权威。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既然他拥有这样的威严，可是，他似乎对于眼下手头上的这种艰辛的工作比任何其他人都干得更加卖力，当然，也显得更加专业，完全没有要利用自己的那种威严去躲懒的意思。这种状况就导致了其他人也被迫硬着头皮，跟着他在这样闷热而污浊的环境里坚持下去。

整个一上午，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就这样默默地低着头，重复着那机械的，甚至可以说简直是有点儿毫无指望的辛苦劳作。灰蒙蒙的天空虽然看不见太阳，但是燥热而停滞的空气让那些滴灌在植株苗上的水很快就蒸发了。可是，在那个年轻人犀利的眼神注视下，这群人就如同着了魔，依然顽固地将瓦罐里的水滴在这些萎靡的黄叶上。

这里难以忍受的环境，以及弥漫的那种压抑氛围，让许多人都不堪忍受。他们一定非常怀念祖先那种捕鱼打猎的悠哉生活。据说，在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可以轻易地享受这里的鸟兽鱼虫，那时候谋生手段完全不像眼下这样艰难。可是，不知怎的，一连串神的愤怒让整个世界完全变了样，现在能够这样苟延残喘下来就已经算是上天的恩泽了。

这些人的眼神里透着虚弱而无望的光。

“扑通”，一个沉闷的声音远远传来，只见有具瘦弱的身躯倒在了污浊的泥浆里。那是一个嘴唇已经干裂的年长者，他仰面倒在了这片莽原上。周围的人像是并没有关注到这件事，他们只是稍微停了一下，便又继续着自己手头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工作。

此时，有些刺眼的青灰色天空中，一只可疑的秃鹫像是早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那里不停地盘旋。

忽然，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涌了过来，这群人头顶的青灰色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阴云密布，一场毫无预期的瓢泼大雨冲着大地奔袭而来。

啊！人群里爆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呼喊声。这种原始的呼叫声尖锐刺耳，简直穿透了云层。这种嘶喊声与那远处深沉的雷鸣声相比毫不逊色，它们一起在这片亘古的旷野上鸣奏出一首生命的交响乐章。

可以看出，此时，这群人本来眼里的死寂和绝望，已经随着这场倾盆大雨而变成了一种渴望、一种激情，甚至，是一种放纵。有些男男女女竟然在大地上公开交媾起来，他们嘶喊着，宣泄着，翻滚着，他们的全身和泥浆几乎融为了一体，而全然不顾身边刚刚被泥浆所吞噬的那具瘦弱的尸体。

慢慢地，青色的远处天边泛出了一道金色，雨也淅淅沥沥地停了下来。那弥漫天际的金光现在投射到大地上那一簇簇植株的叶子上，让这一片荒凉之地现出了丰富而奇异的绿色光彩。

领头的那个年轻人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从他的眼神里像是已经看到，这些不起眼的绿色矮小植株很快就会布满这片山岗。它们将在金色光线和雨水的呵护下，成为视力所及范围内最大的一个物种。

“没有耕耘，哪有收获；没有艰辛，哪有文明！”这个年轻人在心里默默念叨着；随即只见他挺起胸膛，挥舞手臂，再次召集起那些喧嚣而杂乱的人群，继续开始那单调乏味但却意味深长的工作。

再后来，当那些人终于能用一个准确的词语去称呼这些一簇簇的绿色细小植株时，他们大声喊道：“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