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文在学习农业及相关课程的时候慢慢发现，农业才是人类文明的真正基础。似乎任何社会结构，从最初的成形到后来的发展都离不开农业。古代的畜牧业社会总是紧紧依附农业社会，而近千年前的人类工业革命也离不开农业产业的配合。甚至，到了近期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农业也依然是社会生态得以凝聚整合的基础。

民以食为天！

这句朴素的解说词让李文感受至深，也让他在几个学期中慢慢对自己未来的事业有了一些自信心，甚至是一点自豪感。

可是，课程中的有些内容却让李文产生了困扰。那就是他发现，似乎随着人类农业活动被工业科技日益驱动，从表面上看，人类确实得到了更充足的食物，但是在其他方面，似乎却又产生了很多局限。例如人们被迫离开自己的土地，去工厂的流水线上重复着没完没了的机械任务，造成许多心理疾病，再比如说，对自然界索取的不择手段，让农业与人类本身都成了实验室中不可预料后果的无辜承载者。

当然，教材里显示的资料也让李文对那种早期的传统农业进行了反思。

通过课程他了解到，在世界各地的历史上，一开始总归出现的是小农生产。虽然人们可以相对自由安排自己的生产，但这些农业的基础都很脆弱，根本经不起任何稍大一点的自然灾害。李文对课程上接触到的历代农业社会的悲惨场景产生出许多同情。

但是，相较于自己所处的这个完全精细化的时空，李文总是隐约觉得，虽然在那种过去的传统农业时代，人们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意，甚至生存有时候都很难得到保障，但是，至少人们对这个世界能够进行自我理解，而不会被卷入过度的工业化，他们与农业生产之间有着一种韧性的默契，即使是遭受到莫大的苦难，但作为整体，他们也能够迅速调适过来。

况且，每当风调雨顺的时候，那些时代的人们还是能够享受到农业生活本身带来的满足感与欢乐。

不过，李文的个人专业老师却在课程屏幕中明确反对了他的这种想法。屏幕中老师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只听他说道，“在人类漫长的传统农业社会，农业生产本身就面临诸多风险”，随着老师的话语声，课程屏幕上出现了各类沙尘暴、飓风、地震、海啸以及火山喷发的恐怖画面。

“这些灾难，以整个地球来看，是传统农业生产的家常便饭。”老师的声音继续道。

“如果再加上各类不可预料的水旱灾害，早期的农业实际极大地限制了人类的发展。看看这个吧！”老师的声音高了起来。

屏幕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阵铺天盖地的乌云，瞬间便覆盖了整个天地。随即，大量的嘈杂声湮没了李文的个人舱房。这种嘈杂声让人听得心烦意乱，如同是在人的五脏六腑中流窜、摩擦。很快，画面一闪，可以看到整片整片的庄稼完全没有了踪影，只剩下破败的简陋房屋和倒在地面的羸弱人群。

随着一个巨大的阴影挣扎舞动在李文这间舱房那雪白的墙壁上，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就是旧式传统农业面临的可怕灾难之一，蝗虫！”

李文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只听见老师的声音继续道：“只有现代科技，才从根本上改变了地球上农业生产的发展模式，使农业变成了工业！只有工业化科技化的农业，才能抵御过往传统农业生产中的不确定性。”

“可是，”李文显得还是有些不太甘心，“像我们的飞船里这样，完全把农业产品当成工业化的标准来生产，就一定是最佳选择吗？”

“要知道，一切生产最终都必须是工业化，”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工业化就是标准化，程序化，也就是准确化。一切都是数学！农业，也是数学！”

似乎感受到了李文的不解，老师的声音继续道：“现在，所有的食物都会严格按照标准去种植、生产，每一单位食物中所含有的营养成分也绝对符合要求，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食物成为精确维持生命的能量来源。”

课程屏幕上的画面一闪，可以看到两幅图像的比较。一幅是某个地球农场产出的未经工业化编程的土豆，可以看出尺寸呈现出大大小小的样子，在外观上显得完全没有规则。而另一幅则是启明星号上的农场出产的土豆，每一颗都绝对地浑圆，看起来就如同完全一样的咖啡色的乒乓球。

“这就是工业化的好处，标准就是真理！”老师的声音回荡在不算大的舱房里，可不知怎的，李文忽然觉得有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