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巨轮，渺小的个人
——一匹马眼里的社会众生相

郭史光宏

马来西亚儿童文学协会会长

黑骏，起初是一匹农场主的马，在青青草原上健康成长；后来，他成了一匹贵族家的马，在戈登老爷的庄园快乐受驯；再后来，他又成了伯爵的马，因主人的疏忽落下了病根。由于受伤的缘故，黑骏接着被辗转卖到了不同人手上。有时，他是一匹出租马，载各种各样的人；有时，他是一匹载货马，运各式各样的货。直到生命的最后，他才再次回到农场，重归青青草原。

自始至终，兢兢业业的黑骏尽心尽力完成每一项任务，咬紧牙关撑过每一次苦难，将忠诚与敬业贯彻到底。然而，他的命运如此多舛，甚至不由自主。一场疾病、一次疏忽、一宗意外，黑骏生命中每一回重大转折都源自无常。过怎样的日子，完全取决于遇上怎样的主人，这只能听天由命，只能碰碰运气。命运的巨轮之下，一匹马的自由意志何其渺小。

别说一匹马，即便贵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不也同样如此？

若是有幸生于豪门贵族，生活无忧自是理所当然。此外，还能挑最骏的马、喂最好的料、雇最好的人，堂堂正正当一名高贵的爱马者。马儿饿了，那就吃点精粮吧；马儿累了，那就多多歇息吧；马儿不舒服，那就叫医生来检查检查吧。对他们而言，爱马作为一种爱好，奢侈一点儿也无所谓。书中的戈登老爷和W伯爵就是此中佼佼者。

然而，若是生于底层，事情可就没那么浪漫了。当伯爵夫人因面子执意要为马儿上紧控制缰，马夫约克也只能唯唯诺诺，不是吗？至于那些租借马匹来工作的人，情况就更复杂了。还记得落魄鬼山姆吗？他一边得先付马匹租金，另一边还得缴份子钱，为了养家糊口奔波劳累。“我没有歇过一个星期日。”这句临终遗言，道出了底层马夫背后多少的辛酸与无奈。

如此说来，面对命运巨轮，难道我们只能螳臂当车甚至缴械投降吗？不尽然。总有那么一些人，即便处境艰难，仍旧坚守底线，为别人带去一束光，将自己活成一首诗。

比如同样身为马夫的杰瑞，却总能特立独行乃至卓尔不群。当大家都因生活艰苦而借酒浇愁时，他凭借坚定的意志，在家人的爱与支持下坚决向酒瘾说不，甚至还帮其他人戒酒；当大家都为生计而逐渐麻木，将马匹当作赚钱工具来实施各种暴力时，他始终视马儿为知心伙伴，对其呵护备至，与其并肩作战，并劝他人善待马匹；当面对养家糊口的压力时，他仍然坚持一周只出车六天，情愿让物质生活贫乏一些，也不愿牺牲精神生活，牺牲陪伴家人的时光，牺牲马匹的身心健康。不仅如此，杰瑞还是一个灵活变通、极具同理心的人：人命关天的时刻，即便是在最宝贵的休假日，他也义不容辞地载黛娜去见她妈妈最后一面。选举日当天，他更是甘愿载送可怜的年轻女人，分文不收。

此外，还有詹姆斯。他没有像飞尔切那样，利用雇主的信任偷窃谋私，也没有如艾尔弗雷德·思莫可一般，表面上勤勤恳恳，背地里浑水摸鱼。他为人诚实，做事细心，待人有礼，对马温和，而且英勇无畏——面对意外引发的大火挺身而出，最后成功把黑骏和金洁儿救出火海。

同样是为人所雇的马夫，不同抉择造就不同人品，不同人品成就不同人生。

阅读《黑骏马》，我们透过一匹马的视角，看见了形形色色的社会众生相。命运巨轮之下，我们的人生也许摆脱不了阶级差异，我们的存在也许真的微不足道。然而，无论环境如何，善良始终是一种选择，诚信到底是一道选项。正如史铁生在《好运设计》中所说：“事实上你唯一具有的就是过程。一个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我们永远有机会决定：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而我们的选择也将产生蝴蝶效应，一个看似微小的选择也将影响周遭的人和事。

我们很渺小，我们不渺小；我们被选择，我们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