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算计
“原来如此，辽东自汉代起，便历经如此多的战乱与动荡。”刘备与郭药师举杯共饮，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辽东，这片曾经属于大汉幽州的土地，如今已不再是大汉的故土。
鲜卑、高句丽、渤海、高丽、契丹、女真……九百年来，无数人为了这片土地争战不休，襄平城也几度易主，历经沧桑。
“那么，你们这样的服饰，是当地居民的习俗吗？”刘备好奇地问道。
郭药师连忙放下酒碗，跪直身子，恭敬地回答：“殿下，我们之所以不改左衽，是因为这样更适合骑马和打猎。”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故事我也是知晓的。”刘备轻抿了一口酒，挥手示意郭药师不必如此拘礼，可以坐下。
刘备心中并无太多愤慨，但不免感到一丝悲伤。
禹分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后来武王灭商，又将冀州一分为三，增设并、幽二州。幽州百姓，千年来皆着汉服。
然而，如今幽州的百姓却已移风易俗，又让刘备再次深刻体验到了世事的沧桑变化，九百年的时间是真正已经过去了，让其心中不免再度有了一丝怅然若失之感。
随后，刘备又与郭药师聊了许多，辽东当地的人文、风俗、历史等等，他对当下的国际局势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金国虽然不及大宋的繁荣，在许多方面仍比不上大宋，十年前，金国太祖完颜阿骨打住的宫殿，也不过就是几间茅草屋，可谓是名气大于实质。
但女真人，在军事上却是毫不逊色，甚至要远远超过大宋。
女真人之所以能够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亡辽国、入侵宋土，不仅因为他们的士兵生于冰天雪地之间，为了生存不得不勇猛善战，更因为他们的装备和武器同样精良。
辽东这片土地虽说九百年来战乱不断，但当地的锻造工艺却也因此飞速发展。
辽国灭亡了雄霸辽东的渤海国后，就常用渤海人炼铁。郭药师的故乡铁州，之所以叫铁州，正是因为当地居民无论民族，皆擅冶铁，因而以“铁”字为荣，故号为铁州。
而当女真人崛起，鲸吞了辽东之地，更是彻底吸收消化了其地数百年的技术积累，因此，若说建造檐牙高啄的宫殿和精巧玲珑的水榭亭台，金国是真没能力建，但若说锻造武器，那金并不比宋差，甚至，还比大宋更强！
白山黑水之间，自然资源极为丰富，精湛的锻造技术搭配上此等优良的天然马场，让女真人在骑兵方面的积淀远超大宋。
“怪不得如今的汉家骑兵威风不再，不复当年‘一汉当五胡’的天兵神威。”刘备感叹着，无奈地再次举起酒碗。酒液清澈，泡沫旋起，他一饮而尽。
此刻，他第一次对金国这一北方的强敌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金国的军事力量确实不容小觑，女真人的崛起亦并非偶然，而是辽东数代技术积累和丰富自然资源的结果。
正当刘备沉思之际，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殿下，我敬您一杯！感谢王爷的美酒！”一位常胜军士兵高声喊道。
“殿下，我也敬您一杯，这酒香得俺从未尝过。”另一位士兵也不甘落后。
“哈哈，不仅酒好，肉也香，让我也来敬殿下一杯！”又一名士兵加入了敬酒的行列。
.........
众多常胜军的将士们，代表各自的营队，在刘备周围排起了长队，纷纷上前敬酒。
刘备顿时感到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他立刻斟满酒碗，高举道：“来！本王先干为敬！各位随意。”
随即，一碗酒水一饮而尽。
见到刘备如此豪爽，常胜军的将士们也不再拘谨，纷纷举碗痛饮。
随后，刘备又连饮了几碗，渐渐感到一丝醉意。
“我的酒量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看到刘备脸色变得红润，郭药师赶紧劝退了那些还想继续敬酒的士兵，轻声对刘备说：“殿下，这是宫中特酿的美酒，用的是大宋最上等的粮食和最纯正的酒曲，不同于寻常人家自酿的浊酒。”
时间流逝，酿酒技术也在不断进步，大宋的酒自然比大汉时期的酒更为醇厚，刘备感到醉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殿下还是慢些饮用，莫要耽误了之后的要事。”郭药师又在刘备耳边低声提醒。
“唉，无妨，郭将军，我明白你的担忧。”刘备挥了挥手，放下酒碗：“郭将军，宗望并不想杀我，或者说，我现在活着，对他来说更有价值。”
“殿下，二太子可是亲自下令，要我来取你的人头。”郭药师解释道。
“郭将军，我问你一件事。”刘备问道。
“请殿下明示。”
“宗望是否是无能之辈？”刘备问道。
“无能之辈？若二太子也算无能，那天下几乎无人敢称有能了。”郭药师正色道。
“那就是了。”刘备亲自解释道：“他杀了我，城里的官家还会觉得宗望愿意退兵吗？我是皇子，那官家先前就不曾是皇子了吗？”
“若不得到我大宋中枢亲自允诺的停战，从当下到燕京的千里路程，我大宋沿途的军州，岂会轻易放过他？”
“这.......”郭药师无言回答。
郭药师再怎么说也是一方宿将，刘备说的是真是假，他一辨就知。刘备说的，确实合理。
能从燕京直下汴梁，不仅是女真人兵锋锐利，更有很大的先手因素与运气因素。
女真人是撕毁了两国盟约即刻南下侵宋，因此宋国的许多军州还没有反应就被攻破了。
但如今，打了这么久，所有宋人都知道女真人的狼子野心了。
待大军返程，那些尚未攻破的军州可就不会没有反应了，到时候就是人家以逸待劳了。
况且，你宗望虽说是一路上攻城拔寨战无不克，但那些被你打散的军队也只是散了，可还没被你完全消灭，假以时日，就可重整为军。
说不定，这些军队就正在黄河对岸等着你呢。
这么一想，郭药师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现在看似是宗望包围汴梁军势正盛，但真正危险的，却是宗望！而当下最危险的，却是自己！
刘备的话还顺带着点醒了他，宗望叫其前来，说是刺王，但根本就是敲打。
如果自己真想杀康王，怕是他只要一动手，常胜军中就会立即有人前来出手制止。
甚至，说不定，宗望还藏好了人，只待自己动手，那人就会先把自己杀了。到时候，宗望将自己的首级献给宋廷，既延续了和谈之望，彰显了退兵之诚，又可将常胜军收入了囊中，可谓是一举两得。
张令徽和刘舜仁，可都对自己这个位置觊觎已久呀。
换作平时，换作还在燕京作威作福的时候，他当然能看出其中的玄妙，纵然看不完全，但也可看出其中存在着猫腻。
可随着大军征途前来身体不免疲劳，加上面对旧主心中羞愧难当，郭药师先前却是没有看出宗望的深意，自己傻不拉几地就带兵来了。
如此想来，当下按兵不动，大家吃吃喝喝的，就是最好的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