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塌不下来
“行啦,别垂头丧气的!”
升平楼外,宋之墨看着自家表兄还有汪简昆、方绪愁眉不展的样子,想想还是出言安慰道:“陆游有诗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多大点事,你们将来都要撑起家族的脊梁,岂能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乱了方寸?”
“走,先跟我去趟我家里,我有物事给你们!”
言罢,宋之墨大步走向了李二牵过来的马匹。
站在台阶上,颦眉蹙頞的三人互相看了看,心事重重地钻进了停在门口的轿子,跟在宋之墨身后,朝着裕仁坊而去。
三人在南京各自有住的地方,像他们这般出身,宅子不过是与生俱来的普通物事罢了。
特别是汪简昆、方绪,他们是跟着自家长辈来的南京,从灵璧侯口中得知了那么多重要消息,巴不得立马飞回去,向家中长辈陈述情况。
只是宋之墨说有物事给他们,他们不好推辞,只得耐着性子前往宋宅。
日薄西山,火红的晚霞映在秦淮河上,仿若给秦淮河铺上了一层飘柔的红绸。
回到宅第,宋之墨一边吩咐李二去厨房安排吃食,一边把情绪低落的三人请到了东跨院的花厅中。
看着落寞的三人,宋之墨懒得再安慰,而是自顾自地走进了边上的书斋。
这是他穿越以来,待的时候最多的地方,偶尔也睡在这里。
里头不算宽敞,但布置素雅,明亮干净。
正中是一张梨花木打造的长桌,上头整齐的摆放着古砚,铜水注,旧窑笔格,斑竹笔筒,笔洗,糊斗,水中丞,铜石镇纸等等。
后头是一排红木打造的书架,架子上排列着《诗经旁注》、《离骚经》、《左传》、《百家唐诗》等等经史子集。
最上一层是各种书法帖,如《黄庭经》、《石本隶韵》、《云麾将军碑》、《怀素绢书千文》……
墙上还挂着副今人临摹的巨大的《千里江山图》。
书斋这般装修配置,时下的江南最是时兴。
走到长桌后,宋之墨端坐在太师椅上,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纸来,拿起笔筒上的毛笔,蘸了蘸古砚中的墨水,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直到院中的丫鬟进来为宋之墨掌上灯,宋之墨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长长的松了口气。
活动了下有些发酸地肩膀,吹干了字迹,宋之墨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将写好的信件装进信封,再用糊斗将信封封好,看了眼伺候的丫鬟,“表兄还有汪家、方家的两位世兄可是用了吃食?”
“回少爷的话!”丫鬟柔声答道:“表少爷还有汪、方两家的少爷说他们没甚胃口,等少爷忙完了一起吃。”
看了眼窗外已经漆黑的天色,宋之墨拿起封好的三封信,朝伺候的丫鬟吩咐道:“告诉李二,让他安排人把吃食端来花厅,我在这里跟表兄还有两位世兄用饭。”
“是!”丫鬟向宋之墨微微屈身,退出了书斋。
花厅里已经点燃了烛火,橘色的火光摇曳,照得屋里头亮堂堂的。
唐骏、汪简昆、方绪三人这会儿正围坐在花厅一侧的饭桌上,用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大眼瞪小眼。
听到脚步声,三人同时站了起来,看到走来的宋之墨,唐骏连忙迎上去,略是焦急地问道:“之墨,汪兄、方兄急着回去,你要给的物事可是准备好了?”
“好了!”
宋之墨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走到三人跟前,一封递给汪简昆,一封递给方绪,一封则给到了唐骏手上。
“这是......”
看了眼手中的信封,唐骏微蹙着眉头看向宋之墨,不明白他写信给他们是要作甚?
难道自家表弟说的物事就是他们手中的信?
“这就是我要给你们的物事?”宋之墨也不绕圈子,看了眼三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信里的内容关联太多,只有你们的长辈可以看。”
说到这,宋之墨顿了顿,深邃地目光盯着汪简昆、方绪,“唐骏是我的表兄,是我的亲人,我对他百般信任。”
“但是我跟你们不熟,丑话要说在前头。”
宋之墨的话说得很直白,唐骏尴尬地挠了挠头,看向汪简昆和方绪的眼神很是不好意思。
汪简昆和方绪倒是没有唐骏那般因为宋之墨的话感到窘迫,汪简昆反而很是赞赏地说道:“宋公子如此真诚,有话且说无妨!”
像汪、方这般大盐商之家,第一二代人起家的时候用的手段不好说,但到了他们这一辈家训以诚信待人,真诚是他们立身的根本。
宋之墨如此做派,让他们顿生好感。
真要是藏着掖着,反而让人不放心,容易胡乱猜疑,更有可能坏事。
宋之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给你们的信,里头好些是不能往外说的,阅完即焚。”
“直白一点,这封信若被有心人拿去,便是我宋家勾连你们的证据。”
“若你们两家人,真的在某个时候把这信交出去,我宋之墨不会认,信上没有我的署名。”
“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宋家人与国同休,犯再大的罪都能免死。”
“今天因着你们与唐家是世交,牵涉太多,我才冒险给你们家中长辈写信。”
“倘若真有那不义之人敢留下这封信,并拿着这封信做文章,宋家百年侯门,要收拾些许人多的是手段。”
说到最后,宋之墨的神情略显狰狞,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
汪简昆、方绪听了心头一震。
宋之墨把话说得如此重,信中内容必然惊人。
汪简昆不敢怠慢,很是认真地朝宋之墨弯腰躬身行了个大礼,郑重地说道:“宋公子如此大义,家中长辈看完信后,我必然拿过来即刻焚烧。”
“我也是!”方绪急忙跟着行礼表态。
宋之墨点了下头,继续说道:“你们明日一早便跟家人出城,我会让表兄跟你们一起去。”
“此事既然唐家已经被扯进来了,你们也先别回山东,去趟吴江吧,想来我外祖父看完了信,会有对策。”
“好!”两人赶忙点头。
宋之墨表现出来的沉稳还有言语间的杀伐果断,反到让人对他产生了信任。
两世为人,再加上自幼耳濡目染朝堂上的争斗,宋之墨知晓如何拿捏人心。
老祖宗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道理深得很。
办大事,多些冷漠,少些热情,反而容易达到想要的结果。
汪简昆、方绪没有留下来吃饭,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关乎家族兴亡的事情,容不得他们有半点马虎。
“之墨!”
花厅里,送走了汪简昆和方绪,唐骏坐在椅子上,紧皱着眉头,烛火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你给的信真的能帮着我们从这个大漩涡里爬出来?”
饭桌上,宋之墨细嚼慢咽的吃着厨房送来的饭食,瞥了眼忧心忡忡,没有胃口的自家表兄,“信不信由你,反正明日一早你得跟着汪、方两家人去趟吴江,把信亲自交到外祖父的手上。”
“至于后头会怎样,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了。咱们唐家也好,汪家方家也罢,能在波谲云诡的时局里脱颖而出,没点手段底蕴,早让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你好好做你的唐家六少爷,有了准备,天塌不下来!”
宋之墨说的轻松,唐骏依旧是满脸愁容,心头为自家的前程担忧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