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识时务
“这位差官,您真的是搞错了,那人真的是贼偷儿,我就是抱打不平!”
出手的姑娘眼见着兵马司的人要拿她,吓得小脸煞白,连连解释。
她好心好意的帮忙,怎的反倒被当做了罪犯,周围人也没有一个出来作证的,她上哪说理去?
“是非对错,去了兵马司自见分晓!”
小校不想与那姑娘纠缠,示意身后两名兵马司的铺甲上前,一左一右擒住姑娘的手臂,便要押往兵马司。
姑娘挣脱不得,急得眼圈泛红,泪眼汪汪,看着实在叫人心疼。
“慢着!”
一声高喝如平地惊雷,随即便见得部分围观的人让开了一条道。
头戴缠棕大帽,身着宝蓝色罗褶,脚踩细节软底儿鞋的宋之墨,在小厮李二的跟随下,于众目睽睽之中昂首阔步地走到了小校跟前,看了眼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姑娘,正要为她说话,却立时瞪大了眼睛。
刚才被人群挡住了些许视野,姑娘的相貌看不真切,这会儿看清了,宋之墨却是震惊了。
抱打不平的姑娘,竟是早间那对摆摊卖早食夫妇的女儿,唤作盼儿来着。
“盼儿姑娘!”宋之墨惊讶地叫出声。
怎么都没想到,这长相秀丽,看似文弱的女孩儿,居然还会点拳脚功夫。
早间只以为她是因着父母被呵责才得理不饶人的,不曾想是有本事的,几下子就把贼偷儿给制服了。
盼儿似乎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早间令她讨厌的少年。
看着泪眼朦胧的盼儿,宋之墨柔声安慰道:“不怕啊!”说着便转向领队的小校语气冷淡,“这姑娘说的,我可以作证,那人就是贼偷儿,姑娘乃打抱不平,应当受嘉奖!”
盼儿泪眼婆娑地看着宋之墨,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令她讨厌的少年居然会为她站出来。
周围那么多成年的汉子,个个做了缩头的乌龟,反倒是讨厌的少年独自为她出头作证。
想想早间自己还不给他好脸色,盼儿心里头隐隐升起了一丝愧疚。
“你们认识?”
小校没想到还有人敢为这事出头,阴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宋之墨,见他的穿着打扮不似普通人,眼中没来由的多了几分警惕。
“见过!”宋之墨随口答道。
“首领,这人死了!”
却在这时,两名铺甲眼见躺地上的贼偷儿瞳孔扩散,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鼻息,又在他的脖颈动脉处摸了摸,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看来是刚才姑娘还有那一群闲汉下手太重造成的。
围观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朝着盼儿指指点点。
被称作首领的小校神色一正,虽是搞不清宋之墨的身份,不敢得罪,却还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朝着宋之墨微微抱了抱拳。
“小舍儿,不好意思,闹出了人命,你又与嫌疑人相熟,所言不能作为证词,我不敢擅自做主,人我们要带走!”
宋之墨听了眉头微蹙。
被押着的盼儿更是小脑袋‘嗡’的一声,俏丽的脸蛋吓得毫无血色。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只是路过帮着抓个贼,怎就会闹出人命来,吓得浑身哆嗦,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大明自太祖高皇帝钦定《大明律》,对于盗窃者向来处罚严厉,民间百姓若失手打杀了强盗,当予以宽恕,不追其责!”
宋之墨还想为盼儿争取一下,一个小姑娘真要被抓到了兵马司,还摊上了杀人的案子,就算最后厘清了缘由,怕也没脸见人了。
“小舍儿你说的有理!”首领官迎着宋之墨的目光,话锋却是一转,语气强硬,“除非有更多的证人来,现在死了人,兵马司也没有权利判决,得把人送到‘巡视中城察院’。”
“闹不好这事还会惊动应天府,甚至是南京刑部,所以某家做不了主!”
首领官嘴里的‘巡视中城察院’简称‘巡视察院’,乃是巡视中城御史官廨即所谓的巡城御史,与南京中城兵马司只有一墙之隔,位于上元县衙旁边。
首领官搬出了巡城御史,应天府,南京刑部,倒让宋之墨多留了个心眼。
眼前人要真是大公无私倒还好办了,至少盼儿去了兵马司或者‘巡视察院’人必是无恙。
可首领官看向自己的眼神除了阴翳,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这倒让宋之墨警惕起来。
保不齐死掉的那个贼偷儿跟眼前人有莫大关系。
南京城里三教九流,不论‘打行’或是‘棍徒’,与五城兵马司,巡城察院,上元、江宁二县,甚至应天府,南京六部或多或少都有联系。
这帮子人无孔不入,不止上元、江宁二县中有不少胥吏、差役就是这帮子人在担任,甚至应天府、六部衙门里都有这些人的身影。
宋之墨手底下夫子庙那四百来号人,跟这些上了台面的‘打行’、‘棍徒’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想到这一层,宋之墨看了眼浑身发抖的盼儿,不露声色的退到了一边。
“识时务!”首领官看了眼认怂的宋之墨,冷笑一声,手一挥,押着盼儿就往升平桥方向走去。
“盼儿!盼儿!”
就在这时,大街上响起了‘呜呜’地哭喊声,接着便见得人群中冲出来一对四十出头的中年夫妇。
二人正是在内桥旁的王府营大街摆摊子的盼儿的父母。
他们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跑来,就看到自家女儿被官兵押着,顿时急得大哭大喊,妇人更是吓得哭天抹地的眼泪横流。
“爹、嬢!”
盼儿看到自己的父母,一下子就回了神,‘哇哇’大哭,使劲儿挣扎着想要奔向自己的父母。
这一幕,看得周围的人那是唏嘘不止。
听着盼儿一家人悲惨地哭声,宋之墨拍了下站在旁看热闹的李二,严肃地看着他,稍作思考说道:“看看形势,你持家里的贴子去趟南京刑部还有都察院,再从夫子庙的‘棍徒’中找几个讼棍,把今日的事写成状纸,递到应天府。”
“另外通知夫子庙的‘打行’让他们派出人手,找到今日参与打人的那几个汉子。”
“再给中城兵马司的刘大有说一声,让他务必照顾好盼儿,办成了我宋家记他的好。”
“少爷!”李二瞪大了眼睛看着宋之墨,压低了声音,“您是要插手这事吗?灵璧侯还有胡公可是让您近段时日低调行事。”
“依小的看,盼儿姑娘这事不好解决,瞧那首领官的模样,闹不好这被打死的贼偷儿背后牵了不少人。”
李二因着自幼机灵,早早被宋良臣安排到了小孙子宋之墨身边伺候,这些年下来跟着宋之墨在府里听多了朝堂上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的斗争。
所以瞅一眼这事便看出了些许端倪。
“哼!”
宋之墨黑着脸,冷声道:“一个黄花大闺女,有大好的未来,不能就这般让这些短寿命的杀才给祸害了,老子没见到也就罢了,碰到了岂能袖手旁观。”
“莫再多言,照我说的做!”
见自家少爷说得如此坚决,李二不敢再劝,点头应是。
心里头却是盘算着把这事给北京、中都、还有吴江那边都递个信,自家少爷要行好事,家里人总得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