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假掩日
“生了，生了，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稳婆将襁褓中的孩子递给狗剩。
狗剩木讷地伸直双手，看着这个皱巴巴的小生命。
“真丑。”
狗剩直言不讳道。
稳婆额头满是黑线，一边找补一边纠正狗剩的抱姿：“孩儿他爹真喜欢说笑，过两天皮肤水润起来，自然就好看多了。看这眉眼，一看就随您。”
说些好话，好讨要些喜钱，这是稳婆的惯用手段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男一女关系可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放屁！他不是孩子他爹，赶紧把我儿抱过来，我要好好看看！”
曹寡妇那边虽然刚经历了生产，但她身体底子很好，已经不是头胎，再加上顺产，除了面色白了些，精神倒是没什么影响。
这不，隐隐约约听到稳婆的话，当即大骂。
“是老身的不对。”
稳婆伸手轻轻打了几下面颊，以示惩戒。
见对面的大个子听不懂吉利话的话外之意，直接伸手讨要。
“这给新生子接生，稳婆是要讨个彩头的。”
“彩头？哦，哦，钱是吧？”
狗剩跟着刘季混迹过赌场，也明白彩头的意思，赶忙伸手入怀：“要多少？”
“自然越多越好，图个吉利嘛。”
见这傻大个却是个好说话的，稳婆眉开眼笑。
果不其然，狗剩将内兜里刘季给他的几十个大子全给了稳婆：“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
稳婆欢天喜地就要收下，却有一只惨白的手从下方伸出，按住了稳婆。
“够什么够？明明是多了！别以为老娘好骗，喜钱给三个大子，这才叫够了！”
两人顺着看去，这手正是出自产妇曹寡妇。
此刻的她，弯腰勾背，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压在稳婆手上。
原来曹寡妇等不及要看儿子，竟然刚生产完，就自己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稳婆说刚生完孩子，要静养。”
“静养？你让我怎么静养？”
曹寡妇一把抓回铜钱，小心翼翼地数了三个递给稳婆。
后者面色铁青，但最终还是接了下来。
在曹寡妇收好钱，接过孩子的当儿，稳婆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路过密道拐角时，突然出现一个瘦弱的人影，就在稳婆以为要撞上之时，那人影诡异地从她面前消失不见。
等稳婆满是疑惑地寻找的时候，却见那人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身后：“老家人，你是在找我吗？”
遇到这等怪事，稳婆不敢久留，赶忙絮絮叨叨地离开。
这瘦弱人影，便是听闻有人生产，前来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盗跖。
从稳婆骂骂咧咧的絮叨里，他已经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等到看到刚生产完的曹寡妇站着抱着婴儿之时，更是惊为天人。
“这位大嫂，刚生完孩子，还是躺下静养得好。”
盗跖来到两人面前，提醒道。
“我好得很。”
曹寡妇看了一眼盗跖，立刻明白过来他的身份：“你是墨家弟子？”
只因农家弟子服饰皆有定制，更何况她也没在盗跖身上找到珠草的身影。
“不错，我是盗跖，墨家统领之一。”
“统领？那是多大的官？”
“这不是官，墨家……”
“你手底下管了多少人？”
“呃……不到百人。”
“哦，原来是个小执事。”
曹寡妇用农家的职位做了对比，明白过来，以她堂副夫人的身份，完全可以命令眼前之人。
“行了，你墨家不是崇尚兼爱吗？我这刚好有一件事，脱不开身，你能帮忙吗？”
盗跖点头：“当然，力所能及之事，我盗跖绝不推辞。”
农家与墨家本就是友邻，更何况还有青龙计划这么一个共同的目标。
“这事对任何人来说，都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去做。听着，墨家的朋友，我要你把孩子出生的事，告知他父亲。”
“敢问孩子父亲是？”
“说出来你可别吓一跳，这孩子的父亲，乃是神农堂堂副，刘季！”
曹寡妇满脸自豪。
而盗跖却真被这人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这刘季，他早就如雷贯耳，想要结交一番。
尤其是让大铁锤沉迷不已的“夺主”牌九，他真想见识一番。
能够设计出这等有趣的牌局，想来亦是个有趣之人。
“原来是堂主夫人，失敬失敬！”
盗跖在身上摸索一番，面露尴尬：“嫂夫人见谅，出门赶得急，身上没带什么值钱东西。这样吧，以这衣角为信，下次见面，跖一定补上见面礼。”
“见面礼？”
听到钱，曹寡妇眼前一亮：“多少？”
“一万钱！”
身为盗王之王，他自然不会缺钱。
一万钱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天文数字，但对盗跖而言，不过顺手的事。
“夺少？”
曹寡妇呼吸都粗重了不少，连带着脸上都多了些血色。
“一万钱，一万钱！”
一旁狗剩，更是被盗跖的豪横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不断重复。
听到确认，曹寡妇愈发激动起来，态度也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
“盗跖小兄弟是吧，这事托付给你，嫂子放心！”
说着，曹寡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盗跖就往里面走：“临时住的地方，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喝碗水再走吧。”
“好！”
盛情难却，盗跖跟着走了进去。
这里比一般密道要宽广一些，虽然条件依旧很差，但比起其他地方，已经算得上豪华了。
有这样一处地方作为居所，盗跖已经基本信了曹寡妇的身份。
即便不是刘季的夫人，也至少相关。
毕竟，农家众人之中，最熟悉密道的，就是刘季。
喝完水之后，盗跖起身告辞，在经过狗剩的时候，也点头示意。
能够将妻子交由他照看，可见此人与刘季关系之深厚。
盗跖回到中央地道，这里已经被扩建出了一个一丈见方的空间，作为高层聚头商议的地方。
“巨子，我想出去一趟。”
盗跖径直找上燕丹，说道。
“出去？”
燕丹皱了皱眉：“是有什么事吗？”
盗跖将曹寡妇的委托全数告知。
燕丹点了点头，道：“若是旁人，我是坚决不会答应的。但你不同，小跖，你此去，不仅要完成堂主夫人的委托，还要……”
燕丹的声音愈发低沉，将洞内的困难如实告知。
若是再没有粮食补给，别说那些底层农家弟子要饿肚子，就连燕丹、朱家这等需要作战的主力，都吃不到东西了。
“明白了。”
盗跖收起脸上的嬉笑，郑重点头。
……
神农峰。
山腰堂口。
昨夜的乱局让田言倍感困惑：为何陈胜都已经被弓箭射成了马蜂窝，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却还能生龙活虎地继续战斗。
不仅如此，那些被陈胜杀死的农家弟子，也有不少发生了相似的现象。
他们一个个宛如重新活了过来，对着身边挥刀就砍，无论是敌是友。
一开始场面还能被地泽二十四大阵控制，但随着伤亡人数的增加，就彻底失控了。
若非关键时刻纵横联手，在山腰击退了这些不死怪物，农家的伤亡还会更大。
凡事有利就有弊，田言等人安全撤离山上，也就意味着与山下，与其他五堂断开了兵员、物资流通。
现在是田言他们不敢下山，只能靠着飞鸽传书与其他各堂联络。
好在这种异变只发生在神农峰，还没有蔓延到其他五堂。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田言手中握着书简，失神地不断重复。
那股力量，便是传说中的神农吗？
祂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就像是剑仙那种？
想到这，田言不禁一惊，回过神来时，发觉后背都已经浸满了冷汗。
剑仙当年一剑开虞渊，这种以一己之力，改天换地之能，若是神农也能做到，那她该怎么办？
只有田言自己知晓，若真有神农存在，那她与掩日，对偌大的农家的所作所为，死几十上百次恐怕都不够！
“大小姐，大长老求见。”
营长外，传来梅三娘的声音。
“不见！任何人都不见，在我推演完局势之前，不要再来打搅我！”
田言下意识站起。
大长老田毅的担心与她如出一辙，但她所做的恶行，比之重百倍千倍。
“是！大小姐放心，三娘就守在门口，没有经得您的同意，绝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梅三娘的话刚让田言放松了一些，就在这时，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侧。
“你在害怕那些怪物？”
来人正是掩日。
“你不害怕吗？当时若是没有纵横二人，你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陈胜那恐怖的血色剑气她印象深刻。
寻常剑气需要积蓄剑势，达到顶峰之后将其放出。
但陈胜却挥舞着巨阙，每一剑都附着了强横的剑气。
这与他之前一招一式、贴身肉搏的战斗风格，截然不同。
现在的陈胜，已然换了个人。
不，准确来说，恐怕是否还是个人，都还存疑。、
“我只害怕任务没有完成，辜负了主人的信任。在拿到剑的那一刻起，你不就已经知晓，作为一名罗网杀手的归宿了吗？你，在害怕什么？”
掩日上前一步，逼问道。
岂料此时田言却一改往日的顺从，亦上前一步，两人都距离之近，呼吸相闻。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荒谬！你还在对我有奢望吗？”
掩日选择转身后撤，避开了田言。
“如果连见面都算是奢望的话，那就是。”
田言沉吟一番，道：“只有在生死关头，我才知晓，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罗网，而是你。如果连你都要我放弃，我不明白，现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主人，为了帝国！”
赵高终于不再隐藏，将面具拿了下来。
“你看我是谁？”
田言也是第一次见到掩日的真面目，没有见过赵高的她，茫然地摇头。
尽管眼前之人满脸阴狠，让人不快，但她还是很快接受了此人便是她全部的事实。
没有掩日，她早该与父母一同，死在那片黑暗、冰冷的深林中了。
是掩日，帮她梳理经络。
是掩日，教她武功、帮她掌控农家。
还是掩日，让她能够完成复仇。
除开弟弟田赐，不，即便算上田赐，掩日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如果，他还算是男人的话。
“你不认识我？”
看到田言脸上的茫然，赵高只能自我介绍道：“我便是罗网主人，帝国中车府令，始皇帝心腹赵高！”
田言摇头：“我不在乎你是谁。”
“不，你应该在乎，你这被感情冲昏头脑的蠢东西，就连谁是真正的掩日，都分不清吗？”
赵高难得脸上露出愤怒，这表情让他一度十分厌恶，因为这是失败者才会露出的神情。
在一次次对着琉璃镜练习举止神态的时候，这是他唯一不肯面对的存在。
“你是说，掩日另有其人？”
田言毕竟是聪明人，只需一点点提醒，就能领悟许多。
“不错。真正的掩日，此刻在薄姑大营，那里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处理。而你惊鲵，我特许为你破一次例。”
“什么？”
“这次任务完成，我会将你许配给他。”
“可是……大人您即便是罗网主人，也不能乱指鸳鸯谱啊，况且……”
听到这话的田言面上又惊又喜，但到了嘴上，就变成了各种担心。
“没有可是，父母之命，他违抗不了。”
赵高面露严肃地看向田言：“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愿意吗？”
“当然！”
田言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整个人信心倍增。
为了心中的他，这次农家之局，不仅要办，还得办得漂漂亮亮。
就在这时，门外再度传来梅三娘的通告。
“大小姐，金先生说有要事求见，您现在有空吗？”
赵高面露鼓励地看向田言，后者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吧。”
“是，大小姐！”
当金先生走进中军大帐，田言不禁被他这一身伤痕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属下走了一趟传功洞，发现老侠魁已经气绝，被人草草掩埋。小少爷下落不明，但属下推测，应该和魁隗堂有关，陈胜来神农峰的时候，身边就有魁隗堂弟子。”
听到汇报，田言点了点头。
“做的不错，还有其他的事吗？”
“那些不死人，正在极速减少，以属下的观察，可能与食物有关。凡是不死人经过的地方，周围活物大到鸟兽，小到虫豸，皆没有踪影。我们是不是应该将粮食集中起来，这样不死人或许可以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