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年节
皇甫坚寿还不知道冀县已经陷落。
对于他来说，收容整顿这群鲜卑人，显然更为重要。
“这群人也太穷了，又穷又蠢，居然把主意打在咱们的头上。”
“听说他们从西域逃过来的。”
“据说他们首领是个女人？”
“以前的事情了，他们信的那什么劳什子神仙，一点用也没有，最后不还是得靠咱们。”
鲜卑人要给汉人效力，这可是个新鲜事。
对于军中的武人来说，异族给汉人效力，不算稀奇，可草原上的鲜卑人，近百年以来，都不在此中行列。
甚至前些年汉人北伐，被鲜卑人打的大败而归，依旧给汉人武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到底还是司马厉害，那天和上万铁骑对冲，现在想起来我依然觉得后怕，也就只有司马这样的英雄，才能眼睛不眨一下。”
“这倒也是，能跟着司马这样的男儿，这辈子也知足了。”
傍晚时分，伤兵营里的一群伤员，或躺或坐，对最近军中的事情评头论足。
即将过年，这群来自天南海北的大头兵们，只能吹牛打屁，聊以慰藉。
“张家和鲜卑人的生意不做了？”
“那还能做？司马没有向朝廷告发便不错了，”
“都不容易，我们凉州人历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不自己找食吃，迟早得饿死。”
张济和张绣早就来了军中，一来年节将至，打着劳军的名义拉拢关系，二来吗，自然是希望皇甫坚寿高抬贵手，不要把张家和鲜卑人的事情说出去。
不过，他们倒也不光是前来讨好皇甫坚寿，作为武威的豪族，张家的消息自然灵通。
汉阳郡的失守，陇西郡李太守的造反，坚寿都是从张家的口中得知。
这种大事情，是瞒不住的，坚寿也没有打算封锁军中的消息。
当然，这些跟着他一路赢过来的大头兵，对于这样的消息，其实不是特别在意。
反正至少他们还能往武威退守，而他们的司马，又不是一个置军士不顾的人物。
与其关心接下来他们往哪里走，不如琢磨一下今天军中又要做什么吃食。
“别天天惦记那几顿饭。”
这群伤员中一个看似有些威严的人发话了。
“汉阳陷落，陇西造反，这下整个凉州都要乱成一锅粥，你们真以为张家顿顿酒肉的，就是想让咱们司马放过他们？”
“别傻了，张家这是瞄准咱们，想要司马暂时帮他们张家防守坞堡。”
“也是。”
老兵们自然不傻，对这个观点，认同的也是居多。
这年头，不出门的人不通地理，但是皇甫坚寿多次召集军队中的军官开会，早就把凉州的大致地理诉诸人心。
武威在汉阳以北，而汉阳，是整个凉州的咽喉之地，汉阳沦丧，他们和武威张氏一样，脱离了朝廷的视线和掌握，失去了朝廷的管辖，又能安稳几时？
这种时候，便是有心做个良民，也不得不随波逐流，起码能够自保才是要紧。
“司马不会同意的。”
“咱们几千人司马就能打赢鲜卑人，如今又有了几千鲜卑骑士，司马没道理观望，直接打回去便是了。”
“鲜卑人不堪一击，多几千人又能如何？”
……
休整的这几日，军中这样的讨论数不胜数。
尽管这些大头兵们都对接下来的战争表示了乐观，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司马皇甫坚寿，正在为粮草发愁。
这群鲜卑人，比预想中的更好控制，面对饥荒，这些转进数千里的人马，都变得温顺而又谦恭。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清楚鲜卑王庭所在的中部，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这样的巨大外敌在侧，才让坚寿对于他们有了信任的基础。
人变多了，粮草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新的问题。
张家现在的态度很暧昧，一来的确如军中很多人猜想的，有安抚拉拢坚寿的意味，但这不代表张家就处于绝对的弱势。
冀县城破，张家不仅可以谋求自保，也是可以响应叛军的。
一旦坚寿处理不当，逼迫太甚，大不了张家反了便是！
所以，坚寿想要张家继续提供粮草，却不能空手套白狼，这是一种不需要说出来的默契。
所谓待价而沽，不外如此。
在这种情形下，时间过的飞快，不经意间，就来到了中平元年的年末。
上午，张绣再度带着酒肉，往军营中开来。
对于汉阳以北的其他豪族心思，张绣不甚了解，但是他们张家，或者说他的叔父，张济的想法，张绣不仅了解，还有些认同。
他们张家在武威，是坐地虎，是独一档的豪门。
所有张姓的族人，加上他们控制的隐户，总人数不下三四万，每年不论是粮食，商贸，盐铁，他们张家都有经营，听起来非同寻常，但毕竟地处凉州，比不得中原繁华锦绣，充其量，也只能在武威郡抖抖威风。
别看此时凉州虽然羌乱汹汹，但张济认为，只要朝廷动了真格，平定羌乱，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张家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走上反贼的道路，但要是无条件支持皇甫坚寿……
那所需要花费的粮秣，却是个天文数字，莫说当家的张济心疼，便是不当家的张绣，听闻之后，也暗自心惊。
在张绣看来，如果只是皇甫坚寿本部的几千人马，他们张家完全供养得起，可加上这杂七杂八的上万鲜卑人，张绣实在是英雄气短，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
但毕竟，张家还轮不到他做主。
张绣骑在马上，回想起自家叔父对皇甫坚寿的评价来。
“盛名之下无虚士，皇甫家三代武人，已经不仅仅是光耀门楣，天下鼎沸，必有英雄趁势而起，皇甫氏虽比不得袁杨显赫，但同为凉人，已经是众望所归！这样的人物，岂能没有大气运，大作为？”
“只看他这短短半载，平黄巾，破鲜卑，逢敌奋前，身先士卒，硬是从马背上取得功与名来，我又何必惋惜区区钱粮？”
姜还是老的辣啊。
张济终究是答应了坚寿的请求，愿以上亿家资，助皇甫坚寿一臂之力。
张绣为自己叔父的手笔暗中咋舌，也不禁回想起，这位安定卧龙早年传出的诗作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或许，按照自家叔父的请求，在这位司马手下当个军侯，其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