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苍虎伏虎
眼珠涨开,鼻腔中剧烈喘息着粗气,“呼呼——”
张放颤抖着周视全身,充血的脖颈青筋乍起,鼓胀的手臂肌肉盘虬,胸口宛若一台高速运行的柴油机,激荡着棉衣“咚、咚”鼓动。
他缓缓握紧拳头,汹涌的劲力自肌腱中传来,骤然一拳挥出,
“轰隆隆!”
凌厉的拳风,炸出一道爆裂空响!
“呼呼——”
张放凝聚精神,内视那幅天伤星图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光芒黯淡。
‘这就是天伤星的一毫辰光降身么……该如何停止呢?’
随着心念一动,图画的黯淡定格,霎时一股虚弱之感涌上全身。
“呼……呼……”
张放扶着床沿慢慢坐到地上,忍不住打着战栗,想要捋起粘连在额上的头发丝,却发现手臂上使不出一点力气,那种感觉就像是……饿了七天七夜,熬了十个夜晚,又困又乏!
良久,总算是恢复了些精力。
他尝试着站起身,蹒跚地挪到木桌旁,无意瞥见门框上的铜镜,煞白的脸色,挂着淋漓的汗水,好似病入膏肓的肺痨鬼。
“叮、叮——”
端起的茶壶晃荡着,清冽的茶水浇进口中,“咕嘟、咕嘟,”痛饮了几大口,方才好一些。
坐在长条凳上,张放的气息已经平稳许多。
‘好一个天伤星图降身!’
他在心中暗赞,尽管降身解除后的副作用异常难受,但降身时那种强横、霸道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回味。
再次内视‘图位一’上的天伤星画图,黯淡部分恢复了些许光芒。
他大概了解了这金手指的用法。
就是引得天伤星的辰光降身,从而具备专属于天伤星罡的特性,同时图画的蓄能消耗,停止使用时图画重新充能。
‘仅是降身一柱香左右的时间,不过是挥出一拳,就让我虚弱成这般模样么?’
他苦笑着,猜测应该是因为这具身体太过鸡肋。
若是日后炼皮炼血,身体素质增强,踏入更高的武道境界,图画的使用时间应该会相应延长,应用起来也会更加从容。
没记错的话,行者武松正是对应的天伤星罡。
想想两人的境地也是有些相似,同样的家破人亡,同样的手刃仇人,难怪得天伤星照拂。
‘一毫天伤星辰光……’
回味着图画降身时的感觉,气血、力气、敏锐、洞察力,至少是平常状态的四五倍之多,恐怕举起五六百斤的大鼎也不在话下。
‘而且这只是一毫……’
倘若一缕、一成……甚至是全部!
会有怎样难以想象的威力,搬山填海,移川平湖?
谁又敢言不可为之!
‘为何天伤星辰只是增强身体素质呢?’
回想行者武松,撼天狮子下云端,摇地貔貅临上坐,那是何等的威武,何等的气魄!
‘也不怪,只是一毫天伤星辰光,要什么自行车?’
张放自嘲一声,同时心中自勉,势要炼就非凡体魄,绝不可让天伤星的威名在自己手中蒙尘!
待到天伤星辰无拘束地降身,必会有着非同凡响的强大效用!
再看图位,有二则定然有三,杀伐中获得煞气,开辟新的图位,填入天孤星,填入天速星,填入天杀星……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各有所长,俱是绝顶。
当有一日,得到天全部的罡地煞,尽皆开发出威能,超脱出图画变幻之中,不拘泥于星辰之力,又会是何等的强悍!
张放不敢想象,但眼神中满是热忱。
“砰砰砰!”
门被敲响,他陡然一惊。
“小兄弟,在家吗?”
打开门,站着一和蔼可亲的老妪。
“中午听狗蛋说,山上新来了个兄弟。”
“放哥哥!”
探出来个小脑袋,扮了个鬼脸,是那个要糖的小鬼头小青,张放脸色缓和下来。
“俺就住你隔壁,这是俺家大孙,俺家小娃也在前寨做差事,叫李甲,回头你们弟兄多照顾呀。”
“嗯,嗯,好的,大娘,那个……您进来喝杯茶?”
张放想起初上山时那个‘讲着好哥儿’的青年,以及那壶快要被他喝光的水,心中泛起些紧张。
“哎,小兄弟你太客气,俺是喊你去吃晚饭的。”
“嗯?”
他这才注意到,昏沉的天色,悬在山顶上的皎月。
“不必,不必……”
他连连摆手拒绝,老妪却脸色一板,说道:“你去前寨吃还费些脚力,俺家走两步就到,去哪里吃不是吃?何况当家的给我们这样一个不纳税不傜役的好地方,还时常送些柴米油盐接济我们,多大的恩情,让老婆子我怎么报答,你要是不去俺家吃,跟俺这么见生,可不要叫俺大娘了!”
张放心中很是感动,一面未曾见过的陌生人就给他这种关怀,在山下是未曾经历过的。
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哪有那么多恶民刁民?不过是穷怕了。
也见得这里的乡亲物质生活富足。
拒绝不得,他只好应下,确实几步就来到老妪家里,看着桌上的腊肉与白米饭,让他更加感动。
这是以过年迎客的规格招待的他呀!
按大娘的话讲,小兄弟在山下受了这些年的苦,上山过好日子,也是该庆贺一番。
饭间大娘又劝下几杯浊酒,讲述着她一家的故事,小青调皮地趴在他的身上嬉戏,童趣盎然。
这一家人籍贯洪山郡徐李村,距郑丰村约八十里地。
大娘姓徐,有两个儿子,官衙赋税繁多,恰逢去年收成不好,交不上税。
老汉与大儿强征去修运河,大儿媳改嫁,小儿子李甲逃走,幸得上了大龙山,后又将她与小孙子接上了山。
半副家流落在外,生死未卜,大娘讲起潸然泪下,张放叹息一声,苛政如虎。
吃过饭后,张放告别,心中却莫名觉得压抑。
举大龙山区区几百人之力,与坐拥天下的朝廷作对,这没有压迫剥削的世外桃源,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不知哪日天子的震怒就要降临到这渺小的净土之上。
但他决心要与山寨同存亡,人在山在,山亡人亡,哪怕这想法甚至有些可笑荒唐。
若想这方天地不受亵渎,唯有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与世界为敌,强大到只一个眼神,便可让那蜷缩在宫城里敲骨吸髓的皇帝,发自灵魂地战栗!
饭吃罢,气力也恢复七八分,就着月光,在门前石土地上,张放趁劲头练起了苍虎桩。
“拳风如罡,发力迅猛!”
心头憋着一口压抑,出拳更是狠快,站桩稳健,青辉洒在身上,宛若一只灵动苍虎。
“腰若松柏,沉若磐石!”
一式接着一式,马步,下腰,提腹……
愈发的熟练,愈发的浑圆,一遍一遍的练习,张放已渐渐将苍虎桩磨入肌肉记忆,变成习惯。
而更能专注地感受发力,熔炼血肉,小腹部位的气仿若“嗡嗡”作振,隐约有了雏形。
“簌簌——”
随着再一拳打出,张放化拳为掌,缓缓按下,气沉丹田。
“呼——”
一口浊气,轻轻吐出。
再看那道腹中气,已有了一根绣花针的粗细。
一日练就腹中气,这在那些习武世家中也算罕见。
许多天才,自小服食宝药,也得花上数日时间。
倒非张放天赋卓越,相反,他的根骨只能算中庸平常。
但那口心头的压抑,激得他屡屡在力竭时,仍旧咬牙坚持着练习桩功。
而如此做法,在练习桩功上具有事半功倍的奇效。
正如蓝星健身中的‘力竭训练法’,力竭时仍旧坚持锻炼,才能取得突破的效果,两者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那些世家天才不这样做,因为此法也有副作用……
皓月当空,已是深夜。
稍稍歇息一会,张放打了盆井水擦拭身体,也就歇下了。
第二日,初睁开眼的张放龇牙咧嘴,浑身疼痛似有千万只老鼠啃噬,这就是‘力竭训练’的副作用。
超量练习,使得全身肌肉过度疲劳,虽然可逆,但长久如此,会留下暗疾。
正如耕田时,绝不能莽着劲干活,练功也是如此,细水长流。
有着两世为人的张放,经历这个教训,自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于是歇上了一段时日,但也不闲着,帮邻家的乡亲父老做些打水摘菜的轻活。
一来一往也就和王大爷、陈姑、何婶子……熟络起来。
“……”
二十天后……
“簌簌——”
正值晌午,张放于门前练习着苍虎桩。
“张放兄弟,一会到我家吃饭啊!”
路过一个矮瘦的女人热情地招呼,抬起的手上,厚茧冻得皲裂。
“何婶子,朱大叔刚叫我过会陪他喝两杯。”
张放缓缓收势,说道。
“不行!俺家老汉昨晚逮到只山鸡,都炖半个时辰了,你得来吃啊!”
“再说,怎的婶子在你心里不如那酒鬼好嘛?你要是不来,以后就别叫我婶子了!”
“好,好,那我知会声朱大叔再去。”
张放满脸的无奈。
【主破耗伤灾的星斗,祈祷你微不足道的一毫辰光,降临在这命运多舛的小人物身上!】
十天前他的身体就恢复了个大概,之后就合理地练习桩功,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
也取得些进步,但都不如第一日显著,腹中气的粗细,仅是由绣花针衍化至牛皮针。
即便如此,身体的增益却是实打实的,刚上山时他一个田里耕种的农夫,力气不过一百多斤。
但现在,粗略估计,双手合力少说有两百五十斤。
这若是放在健身里面,简直就是奇迹!
其间,他也尝试着使用‘天伤星图’,果然如他猜测,持续的时间有延长半柱香左右,效用也增强了两分。
而且,他还发现,‘辰光降身’时练习苍虎桩,效果要是平常的两倍有余!
无奈的是‘星图’蓄满能要十个时辰,也就是说,一天只能使用一次‘星图’提升站桩效率。
不过,好在身体素质的增强,已经能承受‘一毫辰光’降身的副作用。
“朱大叔,何婶子喊我去他那里吃山鸡,实在推不掉,就晚上再陪你喝酒好么?”
灰石木桩围成的一个庭院前,张放呼喊。
“张娃子,你咋说话不算数嘞?”
屋中走出一个秃顶汉子,敞开着脏兮兮的棉衣,挠了挠头,有些不满说道。
“哎呀,朱大叔,我也不想,可何婶子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一不二,我可执拗不过她……”
“有了!”
秃顶汉子嘿嘿一笑,钻进屋里,转身提出个陶酒罐,说道:“我随你一起去,我说那老秦也真抠门,打到山鸡也不叫我,以前我打猎的时候,有野物啥时候不分给乡亲们?”
正讲着,秃头汉子大步走来,摇摇晃晃。
他名朱青,本是一个猎户好手,一年前儿子不慎被山峰后的老虎咬死,自此与酒为伴,终日迷迷瞪瞪。
“哎,虫娃子,你也随我们一起去老秦家吃山鸡啊!”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神色匆匆自院口跑过。
“急着,急着呢,哪有心情吃甚么山鸡,春弟被大虫叼走了!”
青年喘着粗气,回了一句。
“什么!”
几乎异口同声,张放伸手拽住青年,“哐当——”
陶酒罐滑落出手,碎成几瓣,朱青身躯猛地一抖。
“后寨当值的兄弟呢?”
“唉……也正是巧,不知为何,今昨两日,后寨没有兄弟当值,恰好胡大爷带着春弟在山峰后采野药,就在一颗松那边,忽然冒出一个四五米长的大虫,叼着春弟就跑。”
“我这就要去前寨喊人捉大虫嘞!”
松手放开青年,不远处朱青的牙齿磨得咯噔响。
“这一日,这一日,我就等着那畜生现身……”
秃头汉子好似变了个人,再无半点颓废之色,眼中似燃着熊熊烈火,飞快地冲进屋子里,取下一把牛角长弓,箭壶负背,腰挂猎刀。
“朱大叔,我跟你一起去!”
“那畜生可厉害的很!”
“我练过武,能帮到你!”
无需多言,两人眼神一对,并行朝一颗松跑去。一年未在这山野奔波,但老猎户毕竟是老猎户,或许还有仇恨加持,崎岖的山路走的如履平地。
一颗松,后山峰最高处的一颗雄伟松树,向下望是一片近七十度的松海,也不知那大虫是长了翅膀,怎的能上来。
松树下,一片狼藉,老汉胡石川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向峰下望去,尤记得他只有五十余岁,此时却须发全白,苍老憔悴。
“胡大爷,大虫往哪个方向去了?”
张放问道,却听不见回答,只有几声嘟哝,“嘿嘿,我真傻,我是真傻……”
心中叹气一声,朱青已经伏下身子,闻嗅杂草中的气味,又观察虎爪痕迹。
“朱大叔,有眉目了吗?”
秃顶汉子自草丛中慢慢站起,眉头紧皱,抿着嘴,说道:“我看这畜生,或许是朝这两个方向窜去了。”
边说着,他边指向两团乱草洞。
“这两个洞,应该一个是它来时处,一个是它去时处,老胡已经失了智,他要是清醒着就好了。”
“那怎么办?”
“无妨,你跟着我一起走一条,若是遇不着那畜生,咱就从中间插到另一条路去,定能找着它,合咱叔侄之力,除掉它不成问题。”
‘朱大叔是被仇恨蒙住了心,光想着杀死大虫,但当务之急是救下春弟呀!’
张放心中思索,说道:“我看着,不如咱俩兵分两路,一人探查一条,如此救下春弟的机会更大。”
朱青微微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可是这样,只凭你或者我,遇到那畜生,太过危险了,老汉我倒不怕,只是你……”
“我也不怕!”
想着乡亲们待他的好,张放的眼神异常坚定。
“咻——”
话罢,他吹出一声嘹亮口哨,说道:“谁遇到大虫,就吹口哨,另一个就靠过来。”
“好!”
就此分开,张放一头钻进杂草丛中,山壁陡峭,要扶着树根藤蔓才能好走一些。
渐渐的,已分不清来时路,仿佛置身在一片灰绿海洋之中。
说不怕是假的,他曾在动物园里见过老虎。
那是拔了牙,剪了爪子的老虎,可依旧不掩狠戾。
何况这是一只可能吃过人的山野之虎!
小心翼翼地寻觅着,一个踉跄足以让他直冒冷汗。
不仅要防备着老虎,还得注意脚下的路。
一颗颗的松树向后走去,老虎庞大的身躯留下的痕迹还是十分明显的。
一路上灌木沾染的涎水,散发着腥臭味道。
及往向下,日光逐渐稀疏,阵阵寒风骤起。
“呼呼——”
总算好走一些了。
张放跃到山腰的一个凸起的平台上,刚放松的眉头立马皱了一下。
这平台不小,四处又有许多植物,粗略看不出老虎的行踪,如果细细搜索,又要浪费时间。
“簌簌——”
身后乱树丛中阴风大作,灌进湿漉漉的棉衣中,张放冷得打了个颤。
所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一道庞然黑影将他笼罩住,他心中陡然一惊。
想要吹响口哨,可腥臭的风吹得他头皮直发凉,条件反射向前一跃,翻滚而起,朝身后望去。
“吼——”
一声虎啸,震得山林摇晃,耳膜嗡鸣。
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正直勾勾地看向他,那凄冷的目光,似是要冻结他的灵魂!
那大虎两只前爪向下略按一按,不给他反应时间,和身向上一跃,从半空撺将扑来。
打了许多遍苍虎桩,今日真正的老虎在他面前,才让他见识了什么叫拳风如罡!
大虎速度极快,张放瞳孔扩散收缩,距离太近,来不及躲。
那索性不躲了,天伤星图降身!
心意下达,棉衣下“窸窣”响动,浅黄的皮肤涨得通红,鼓起的肌肉宛若群山沟壑,一双眼珠,布满血丝。
“喝!”
马步扎的稳当,苍虎桩他已熟练的如臂使指,一双肉掌骤然向上打出。
“砰!”
肉掌对虎爪,击出一团白烟,一人一虎,架成个“人”字,大虎黄黑交杂皮毛下肌肉滚动,不停使劲,却没讨得半分便宜。
张放剧烈喘息着,汗珠大把大把地从头发上滚下。
‘不够,还不够!’
“轰隆隆!”
星图黯淡的更加快了,同时一股更加霸道强劲的气血自小腹涌出。
“喝呀!”
张放目眦欲裂,乌黑的头发狂乱飘舞,猛地打出那凭空多出的气力。
“咚!”
老虎健硕的身躯一挺,轰然倒塌在地上。
四五百斤重的大虎,再加上一身莽力,少说也有上千斤,竟让他给掀翻了!
“呼呼——”
来不及松懈,百兽之王何常勇猛,即便锐气被挫,却迅速变换了招数,翻滚起身,迅猛的虎尾朝他剪来。
“蹬蹬!”
张放快速后退两步,兴是老虎气急败坏了,那虎尾划过一道圆弧,居然被他轻易躲开,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嘭咚——”
岩面荡起一阵尘烟,赫然出现一道裂痕,这一剪好是凶狠!
眼见着星图愈发黯淡,快要见底。
张放不再迟疑,“踏踏”敏捷地转身,绕在老虎背后。
大虎剪空,却更加凶狠,身体向下一伏,随后猛然向上一掀。
张放却不躲闪,发狠着使出健硕的手臂,揪住老虎脖颈皮肉,腰腹骤然使劲,上千斤的莽力朝下按去。
“轰隆!”
有天伤星辰光加持,再加上老虎一扑一剪,气力已然衰颓不少。
硕大的虎躯被压在地上,还想挣脱,后腿两爪乱蹬,前身却直不起来。
张放不管不顾,挥舞出拳头“砰砰砰!”地落在大虎头颅上。
那大虎被打得直“嗷呜”哀鸣,血沫子从嘴里伴着涎水冒出,后爪蹬的愈发使劲,却无济于事。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拳,只听得哀鸣声越来越细,越来越轻。
直到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张放才松开手,身体沿着顺滑的虎皮瘫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指头塞进嘴里。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