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张瑜
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片场迎来第21次NG。
张瑜的斥责声所有人都听得见。
“卡！重来！”
“黄天逸，你表情这么凶做什么？你演的是姜菡仇人吗？我看你不是喜欢她，你是想把她推到江里去。”
“还有你的台词，说得跟特么念经一样，点儿感情都没有。”
“你是演员还是复读机？”
“你这种演技还专业前十名？是不是你每次拿到的角色，都是面瘫的哑巴？演得什么垃圾玩意儿，老子随便找个路人都比你演得好。”
“重拍！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必须演到我满意为止，20遍不行，那就50遍，100遍！”
张瑜嗓门儿并不大，但发音很重，像低音炮，充满了不怒自威的霸道，好似他并不是阴阳怪气嘲讽演员，而是在讲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黄天逸怒了：“去你妈的，老子不伺候了！”
他气冲冲地走向张瑜，边走边撸起袖子，“日嘛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无论我怎么演，你都说不行，找茬是吧？”
张瑜冷笑：“垃圾就是垃圾！”
“艹！”
“黄天逸！”姜菡急忙跟过来拽着他胳膊，“你别冲动！”
“松开！”
他甩开姜菡，瞪着她，“你也要拦着我？我跑过来帮你拍MV，你不帮我，帮这个傻逼？”
“你冷静点啊，有话好好说。”
“说锤子！玛德一个破MV，每个镜头都要拍几十遍，我早就受够了！”
黄天逸冲到张瑜面前，伸手推他肩膀，“想啷个嘛？说啊，你算啥子东西？日嘛一个学钢琴的，冒充导演？你有啥子资格说我演得不行。”
“演得跟坨屎一样，不允许说？”张瑜硬顶上去，眼神如刀，“你这种垃圾水平，你们学校眼睛瞎了才把你招进去。”
“你特么才瞎了！”
黄天逸再度动手，这次张瑜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用力向背后一别，侧身，抬腿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让他一只腿跪在地上。
动作熟练，行云流水，一看就有擒拿格斗的经验。
黄天逸痛得表情狰狞，硬咬着牙不叫，像一只踩中了陷阱的猎物。张瑜也不打人，就牢牢把他钳住，让他动弹不得。
姜菡和剧组其它人上前拉扯，试图把二人分开。
“张瑜，你松手，我跟他讲。”姜菡抓住张瑜手腕。
摄影师赵熙也劝他，“瑜哥，算了嘛，没得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黄天逸无能狂怒：“张瑜，我艹你*****！”
张瑜目光彻底冷了，他一脚踹中他屁股，把他踹了个狗吃屎，回头冷漠地看着姜菡，眼神像刀架在她脖子上：
“这种垃圾根本不配出现在我的剧组，完全是浪费我时间。你是老板，他是你的人，赶紧把他解决了，要么给我认真好好演，要么给我滚蛋，我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
他掏出烟，转身走到一边儿，黄天逸还想来挑事儿，被其它人摁住。
姜菡好言劝说，他的情绪才稍微冷静一点，但看着张瑜的目光仍然淬了毒。
.......
张瑜趴在马路护栏边，咬着一根烟头，安静地看着下方江面。
夕阳余晖泼洒下来，把水面烧红。逆光之下，江畔走动的路人都变成了剪影。
咔的一声。
张瑜用力捏了下手指。
身体习惯，时不时就要捏一下指关节，不然手指就很僵硬不舒服。
张瑜穿越过来后的这一个月，已经完美代入这个习惯。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弹钢琴人的通病，但他觉得挺舒服，很享受关节腔内气泡破裂时，那一瞬间的爆裂。
只有先打破僵直的关节，手指才能获得新生。
耳畔传来众人的争执声，张瑜扭头淡漠地看了眼，又理智地收回目光，继续掰着手指。
烟雾模糊了视线，他虚着眼睛，心想要不要干脆离开剧组，不管这档子事儿了，因为那些学生显然适应不了他的拍摄风格。
本来就只是过来凑个热闹，搭把手帮个忙而已，结果居然混成了导演......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一周前说起，他的好友赵熙从姜菡这里接了个活儿，帮她拍摄一支MV，然后赵熙就把在家闲着没事儿的张瑜也叫上一起来玩，顺便帮个忙。
前天张瑜刚到小剧组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剧组不是很专业，像过家家一样。后面拍摄的时候，出于职业习惯，他随手指导了一下，帮赵熙调度各个环节，从摄影、道具、灯光、美术、演员，每个环节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拍摄出来的效果也远超赵熙和姜菡的预期。
然后他就混成了导演，赵熙变成了摄影，帮他打下手。
而张瑜的导演风格属实让这些学生蚌埠住。
完全是降维打击。
他前世三十二岁，北电毕业，一线职业导演，圈内绰号“片场暴君”，被他骂过的演员数不胜数，多的是圈内的明星。
工作时他向来要求极高，严苛，偏执，不近人情，经常一个镜头拍摄几十遍，把演员折磨得不行，直到呈现出他想要的感觉才罢休。
即便是一个MV，张瑜也要反复打磨。
这些学生显然跟不上他的节奏，被折磨得欲仙欲死。
直到先前，矛盾终于爆发。
黄天逸撂挑子不干了。
“小屁孩儿。”
........
张瑜吐出一口烟雾，目光有些飘忽，注意力被吸引到另一件事上面。
这两天在片场执导的时候，他时不时就能想起前世的记忆片段，那就像是还未剪辑的原片素材，画面、声音、情节，所有细节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
尤其是今天，他逐渐找回以前在片场挥斥方遒的感觉，以至于执导越来越严苛，越来越贴合前世“片场暴君”的风格，脑海中关于前世的记忆就越来越多。
他甚至记得自己在酒店和女明星滚床单的全部画面，用了什么姿势，叫声都听得清楚。
还能快进和后退。
很多尘封已久，他自己都已经忽略的往事，都从潜意识中浮现而出。
穿越者的福利吗？
金手指？
提醒他穿越也不能忘了本？
张瑜觉得这一世突然就变得有意思了。
两个世界的古代历史基本相同，建国后的近现代才出现了差异化。这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在滚滚前行的时候，少部分水花溅上了岸，消失不见。空中又落下雨水，注入了新的生机。
这样一看，记忆里全都是宝藏。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姜菡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白色中短裙，黑色靴子，两条腿笔直修长，晚霞扑来，双腿温润得像红色暖玉。
张瑜侧头，目光略过姜菡那张精致白皙的脸，看向更远处还在争执的一群人。
一共五人，摄影师赵熙、男主黄天逸，摄影助理，灯光师，还有开车的司机，人员配置相当简陋。
张瑜不抽了，将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他还能不能演？”他扫了姜菡一眼，又回头看江面。
姜菡拧着细眉，小嘴叭叭嘟囔，“哎呀说不听他啊，他现在闹情绪，觉得你是故意针对他。”
张瑜淡淡嗤一声：“幼稚。”
“黄天逸这白痴！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了，净给我找事儿。”
姜菡抓狂地踹了两脚护栏，见张瑜没理自己，又学着他趴护栏上，下巴枕着胳膊，歪着脑袋看他侧脸，小小的脚尖一颠一颠，“张导张导，你帮我想想办法呗，你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治他。”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拉着我？”
“......”
“怕我把他打坏了？”
“我是担心你嘛，万一你被抓走了，那谁来当导演？”
张瑜突然扭过头，撞上了她真切又明亮的眼神。光从斜前方而来，她嘴唇亮红，闪着光泽。
他本以为她会为黄天逸说话。
因为人家是高中同学，而他和姜菡前天才认识。在这之前，他们俩仅有的关系，就是同为江市音乐学院的学生，他即将大二，学钢琴，姜菡即将大三，学的流行演唱。
这次拍摄MV，就是为姜菡原创新歌准备。
她是MV女主角。
张瑜盯着她嘴唇两秒，抬起眸子，“我只在乎拍摄进度，剧组不可能因为他继续耽搁下去，能拍，就继续拍！”
他背对着夕阳光，目光晦暗，略长的头发遮挡住脸，光影把立体的五官拉出很深的轮廓。
姜菡发现他的眼神如同摄影机的镜头，漆黑深邃，目光仿佛有重量的实物，带着压迫感。
“要不我再劝劝他吧？”她问。
“你有把握？”张瑜淡淡睨着她，“后面他演不好，我还会说他，你要保证他不会再跟我耍性子。”
“......”
“你保证不了。”
“我....”
“我没心思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不是因为赵熙，我根本不会帮忙拍摄。还是让赵熙来拍吧，这本来就是他的事情，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张瑜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余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姜菡欲言又止，用力抿了抿嘴。
“张瑜！”
她小跑跟上去，急着说：“我能保证！”
张瑜不搭理，继续走。
姜菡又追着他说：“我喜欢你拍的镜头，很漂亮，很有电影感！你别走啊，我想让你来拍！”
说话时二人已经来到SUV旁，这车比较大，七座车，刚好能一车把小剧组所有人都拉走。
黄天逸见二人过来，闷着气儿大声喊：“菡菡，你赶紧让张瑜走。”
张瑜无视他，转身上车。
记忆宝藏都挖出来了，他有的是正事儿要做，在乎这个小破剧组干嘛？
“黄天逸，你如果还想演，就按照张瑜说的拍，他说的都是对的，拍出来的镜头也更好看。你如果不好好演，我只能换演员了！”
身后传来姜菡清脆坚定的声音，张瑜抓住车门的手停住，诧异地回头。
“你认真的？”黄天逸难以置信地放大眼睛。
“我希望你好好演，有些地方确实是你做得不好。”
“演个锤子！”黄天逸破防了，五官堆成一团，“他一个弹钢琴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拍！”
姜菡微微皱眉：“一开始你也说过他拍得很好看。”
“我....”黄天逸噎了下，反驳，“一个镜头拍几十遍，谁拍都好看！”
“那我们继续拍吧。”
“你到底有没有在乎我的感受？”
黄天逸只觉姜菡的目光有些陌生，“姜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帮他都不帮我？你不知道我对你....”
“现在是在工作，你能别闹吗？”姜菡揉着额头，心头烦躁。
“谁拍不是拍啊，非得让他来？”
黄天逸心里堵着气儿，掉头就走，“行，真行啊！我走！”
他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回头，深深注视了姜菡一眼，后者并未挽留，默默站在原地。他不再停留，恼怒上车离去。
张瑜看着这一幕，心想着很像前世国产青春剧的套路，只是男女主对调了。女主理智，男主情绪却上了头。
赵熙看着车子走远，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大家都看得出来黄天逸喜欢姜菡，先前他不方便插话，现在问金主妈妈：“姜菡，还有很多镜头没拍呢，黄天逸不演，没法儿拍啊。如果换人重拍，又要耽搁很多时间。”
“换人，重拍。”
姜菡走到车边，抓住窗沿，看着里面的张瑜，笑嘻嘻地说：“张导，碍事儿的人已经走了，我们换个男演员，重新拍吧。”
张瑜微微皱眉，姜菡喔了声，飞快说道：“你放心，我会按照时间额外付你们钱，之前的拍摄时间也算数。”
她和赵熙签的打包制作，出现这种意外，本应该是赵熙来负责。
张瑜清楚这点，看了眼不远处愁眉苦脸的赵熙，沉默几秒后，问：“你找演员要多久？”
“这个嘛....暂时不确定，等找到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算了。”张瑜摇头。
姜菡瘪嘴：“别啊，我尽快好吧，我争取今晚就把演员确定下来。”
张瑜摆摆手，抬头看着远空隐约可见的浅色圆月，“今晚天气不错。”
姜菡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张瑜在看什么，这时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别浪费时间了，我来演吧，一天时间就能搞定。”
姜菡微微长大嘴巴，眸中泛起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