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崛起》：遗嘱

一场意外，一次考验。

因为德行，他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一次资助，一次战争。

因为眼光，他握住了财富累积的金钥匙。

一次依附，一次责任。

因为机遇，他踏上了官商双刃的荆棘之路。

1

1918年，严冬腊月，杭州，清河坊，元宝街。

夜半静谧，沉酣梦中的人们被尖锐的呼救声惊醒。

“走水了！”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衣衫凌乱的人们慌忙地抄起水桶来到街上，原来大火是从“芝园”而起。

“芝园”是清河坊的神话，是曾经的首富胡雪岩为纪念其父亲建造的。其内亭台轩榭，皆为木质结构，最怕发生大火。为了以防意外，园内备有很多水缸。然而时值严冬，水缸结冰，失去了作用。精心打造的园林此时像加了油一样烧起来，火势冲天，难以遏制！

火光中，房屋摇摇欲坠，呼救声此起彼伏，一个老妇人铿锵有力地喊道：“是我的人，跟我走！”

在她镇定的组织下，众人不再慌乱，有序撤离，几无伤亡。然而待到天光泛白，“芝园”早已面目全非，只剩轿厅一间！冻得浑身颤抖的众人顾不得尊卑有别，暂时搬入轿厅栖身。

安定之后，主持家务的老妇人叹息道：“阿太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到如此地步，胡家真的是败了。”

这位老妇名叫戴泳霓，是胡雪岩的孙媳妇，她口中的“阿太”，便是胡雪岩。

胡雪岩育有三子五女，其中三子胡品三一房最为昌盛，加上有这位极有见地和主张的孙媳妇参与谋划，依旧延续着旧时风范。不但出了一名举人，还出了画家、教育家等多位人才。

诸人对三十年前胡氏悲剧的记忆，早已淡然模糊，唯有戴泳霓相当清楚。

见大家情绪低落，戴泳霓鼓舞他们说：“真是时运！不过不怕，当年的阿太比你们还要惨，不是一样富可敌国？”

她很快恢复了精神，还将发生火灾的这一日——腊月十七，定为胡氏的“家难日”。

老妇人用简短的话语，勾勒出那位地位显赫的家族领导人的面貌：

“阿太是五短身材，个子不高的，属猴，祖籍徽州……”

白墙，青瓦，石板街，方天井，石牌坊……

时光拉远，如同一组慢镜头，胡雪岩由此登场。

2

道光三年（1823），胡雪岩出生于徽州绩溪湖里村，小名“顺儿”，为家中第三子。

当时的绩溪一带，土地贫瘠；又经流经此地的登源河冲刷，水土流失严重，以种地为生，生存艰难。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徽州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句俗语：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

从宋代开始，徽州人便开辟了一条沿用至今的“徽杭商道”。他们世世代代或沿新安浙西交界的山路，或由新安江源头顺流直下，前往杭州谋取生活。秉承着“居商海系儒术，近雅而稍轻薄”“以诚待人、言行必果、临财不苟”的信条，形成了独特的徽商文化。

胡雪岩的祖父就是沿着这条古道走到杭州的徽商之一。

关于胡雪岩有这样一种说法，说他的祖上是“明经胡氏”的一支，爷爷是经营“沙船”生意的。

沙船是一种受水面积大、适合内河运输的船只，多在沿江沿海一带航行，获利丰厚，很受欢迎。

但是水运风险极大，往往是商号组成船帮，搭伙来做。遭遇天气意外或者海盗劫持，货物出现损失，大家一起承担；若货物成为市场稀缺，产生暴利，则大家一起分享。

据说胡家经过几十年的经营，也拥有了大船五艘。但是钱容易使人滋生欲望，为了谋求暴利，胡雪岩的祖父走上了歧路，他破坏了船帮的规矩。

一次，胡家遭到了海盗打劫，人船尽毁，货物悉数被抢。因为是偷运私货，自然无人伸出援手。胡家只得变卖家产，偿还债务，赔光了家底。胡雪岩的祖父也在懊恼和失意中，离开了人世。

胡雪岩的父亲胡鹿泉被迫回到了家乡，靠种地养活一家人。

胡鹿泉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粗通文墨，头脑灵活，深知以耕田为生，致富很难。因此，在耕作之余，他像自己的祖辈一样，往返于蜿蜒的“徽杭古道”。

胡鹿泉有着自己的规划，他努力做小生意积攒财富，坚持送自己的孩子进入私塾读书，梦想着知识改变命运。他对生活的展望和为生活打拼的倔强，深深影响着胡氏兄弟。

胡鹿泉曾找算命先生给子女算命，在看过胡雪岩的面相及生辰八字后，算命先生对胡鹿泉说：“其他人的命运平常，唯独雪岩命运清奇，卦象上说利于向东行，要到有‘阜’且止于‘水’的地方，二十七岁必有奇缘。”胡鹿泉因此对胡雪岩寄予厚望，渴望其能光宗耀祖。

然而，希望美好，变故丛生。

道光十年（1830），天降大雨，冲毁了胡雪岩家的房屋和田地，让他们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绝境。

因为贫寒，他们连修订家谱的“谱捐”都交不起，以至于后人想从族谱上找到胡雪岩的名字都成了奢望。这也让胡雪岩的籍贯成了他人生的未解之谜之一，是否出身绩溪受到质疑。胡雪岩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立志要出人头地，荣耀门楣。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八岁的胡雪岩不得不辍学回家，代人放牛，但胡雪岩一家人的生活并没有就此好转。在胡雪岩十二岁这一年，他的二哥胡光鼎夭折了；紧接着，父亲胡鹿泉的生意也出现了问题，生活更加困顿。

在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打击下，胡鹿泉染病在床，奄奄待毙。时日无多的人，通常会很不甘心。思来想去，胡鹿泉认为胡雪岩天赋最高，便留下了一段遗嘱。

胡雪岩的孙子胡亚光在《安定遗闻》中写道，祖先胡鹿泉把胡雪岩叫到床前，对他说：“欲兴吾家，其唯顺儿乎。吾私蓄二千五百余金，今悉以赐顺儿，使顺儿将来有十而百、百而千倍之利益，则吾亦瞑目矣。”

胡雪岩跪在父亲床前，泪流满面。这份嘱托太重大了，他又难过，又不安：“父亲这是把一家人的命运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啊！我能行吗？”

然而，命运没有给胡雪岩思考的时间，胡鹿泉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