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也懂得医术?
杨平安跟着杨应龙的脚步,行走在这独属于他这位播州宣慰使的宫殿群中。
走了许久之后,杨平安就看到了位于宫殿群后方,一座并不大,却显得分外清幽的小殿。
杨应龙回头看到了杨平安好奇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道。
“怎么了,平安,这地方你也应该熟悉。”
杨平安点头答道。“叔父,这是我们播州杨氏的宗祠,侄儿自然认得。”
这地方,每到重要节日,一众有份量的杨氏族人,都得聚集到此祭拜列祖列宗。
只是,过去的杨平安,只是那杨可栋身边的伴读,根本就没有资格踏足宗祠内。
像他们这些杨氏旁支子弟,也就只能在宗祠外面祭拜。
只是今日,杨应龙的大手,又再一次落在了杨平安的肩膀上,抬手一挥。
“走,老夫带你进去拜拜列位先祖,让他们知晓,我杨氏,又出了一枚读书种子。”
杨平安乖巧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跟上杨应龙的脚步前行。
迈步进入宗祠,入眼所见,就是那占据了视线满满当当一面墙上,全是牌位。
跟前的供桌上,香烛油灯皆放光明,燃烧出来的冉冉淡蓝色烟雾缭绕在那些牌位上。
在牌位一侧,还有一幅悬挂起来的,油光铮亮的铁甲,却完全与明朝的铠甲制式并不相同,而是唐十三甲中最为著名的明光甲,一旁的刀架上,还摆放着柄同时代的唐代直横刀。
杨应龙先是朝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上了柱香,亦示意杨平安照做。
这才背负起双手,看着那最上端的牌位,一双狭目中满是敬仰。
“平安,你可知道,我播州杨氏,自杨端奉大唐天子唐僖宗圣谕入播,至今,中原王朝更迭不断。
而我播州杨氏却能屹立七百余载,三十代人,靠的正是我播州杨氏宗族上下齐心同力,这才能够让这播州成为我杨氏祖祖辈辈安居乐业的宝地……”
杨应龙缓步走到了一旁抬手轻抚着那件虽然经历数百年的光阴,因为精心的保养,一直灿然如新的唐明光甲。
上面,却还是能够看到有一些甲片上有凹痕,那些都是杨氏的祖先们,披挂上了这套先祖留下来的明光甲作战,敌人所造成的。
好在,这幅明光甲还有那柄唐横刀直到如今,还安安稳稳地悬挂在此。
而播州杨氏的敌人,早就已经泯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伴着一阵龙吟之声,刀身雪亮的唐横刀被杨应龙缓缓拔出半鞘,然后又收了回去。
“此番之事,你婶娘着实做错了,叔父接下来,会对你加以弥补,希望你……”
“叔父不必如此。”
“嗯?”杨应龙还刀入鞘的大手微顿,狭目微抬,看向站在跟前的侄儿。
“叔父方才所言,令侄儿感悟颇深,叔父所思所虑,皆是为了我杨氏宗亲,能够安居乐业于斯……”
“此等胸襟,实令侄儿汗颜。之前,二公子被提学大人逐出府学,除去功名,事情的起因亦有侄儿之过失,叔父都能宽宏大量,未曾问罪侄儿。侄儿岂能因为婶娘爱子之心,而对婶娘心生怨怼……”
杨应龙缓缓收刀还鞘,一双狭目,死死盯着跟前肃容应对的杨平安。
良久之后,杨应龙薄唇唇角缓缓松驰,渐渐扬了起来。
他能看得出来,年不过十七的杨平安,说的是真心话。这位族侄自入府学以来的表现,不论是其能力,还是眼光与远见,都证明他是难得一见的杨氏才俊。
重要是,能够懂得自己的一番苦心,愿意顾全大局,将杨氏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才是最令自己欣赏他的地方。
杨应龙将唐横刀小心地放回刀架,转过了身来,欣慰一笑。
“好,不愧是我杨氏才俊。此番回播一路惊险,受伤不轻。且先留在屯中好好养伤,叔父会亲自修书,给你请假。”
“日后你只需安心读书,他日学有所成,叔父定会对你委以重任。”
站在宗祠门外的杨应龙目送着脸色苍白的杨平安渐行渐远,杨应龙回首看向那烟气缭绕中倍显庄严肃穆的历代先祖牌位,再次毕恭毕敬地长揖一礼,良久这才起身离开。
。。。
从贵阳府到播州,直线距离不过三百里,可是,在这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云贵高原,需要差不多六日才能够抵达。
这一路上,设计,伏杀,还有之后,为了将张有道带回播州,受伤不轻的杨平安一直不敢有半分懈怠。
直到此刻,行走在这海龙屯中青石路面上,耳畔传来了那些市井间的欢声笑语。
还有些大胆泼辣的苗、桐家的少女,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身心疲惫不堪的杨平安却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比之过去,多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路边,杨平安要了碗羊肉米粉,多加了些花椒面,筷子一搅,先来上一口羊骨熬制的汤,然后大口地嗦了起来,还不忘又剥了颗蒜扔进口中。
这兴许是他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以来,在播州,吃得最开心,也是最惬意的一顿饭。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杨平安坐到了那张床上,犹记得穿越之初,就是在这张床上,第一次醒来的自己,看到的就是一条致命的五步蛇。
现如今,张有道这个心腹大患已去,而张氏与杨可栋这对母子,也已经被叔父警告。
至于那位心狠手辣,与自己之间算是相互利用的小婶娘田雌凤。
想必经历了今日的风波之后,也会慎重地考虑,接下来应该如何对待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问题太多,或者是多日以来的强撑,此刻已然到了极限。
开始头脑开始昏沉的杨平安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感觉咽喉干裂的疼痛让杨平安从睡梦中惊醒。艰难地坐起了身来,杨平安顿感眼前一阵晕眩,抬手摸了摸额头,脸色不由得一变。
居然发烧了,这对于外伤未愈的自己,绝对是个坏消息,虽然这一路上,自己已经十分的小心,可终究手边缺少药物。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青霉素之类的消炎药。杨平安强撑起身子,来到了木桌前,艰难地研墨,提笔,写下了好几个中草药的药名。
仅仅只是做完这些,就感觉到了身上汗如雨下,几乎虚脱。
杨平安可不敢再耽搁,咬着牙,挪到了房门前,刚推开了房门,就看到小婶娘身边的心腹山奴正快步朝着这边行来。
勉强朝着山奴挤出了一丝笑容,杨平安虚弱地道。
“山奴大哥,托你件事情,帮我弄些柳树皮来,来煮水,喝……”
话还没说完,杨平安就感觉自己那绵软无力的身子,开始朝着一边歪斜下去。
就听到了山奴急切的呼唤声,可是视线已经渐渐模糊的杨平安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在那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下,杨平安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自己耳边交流着什么,像是小婶娘,又像是还有其他女人。
杨平安努力想要睁开双眼,但是那种昏昏沉沉的疲惫感,让他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田雌凤打量着此刻躺在床上,面色发红,双目紧闭的杨平安,凤眸之中,隐现忧色。
此刻,一位身材高挑,玉颈宛若天鹅的苗族少女,正坐在榻边,那好看的长眉轻皱,一双看似含情的水杏眼眸中,此刻满是愁意。
“怎么样,阿蝶?”
“他的情况很不妙,我只能解决他伤口的脓血腐肉,便于愈合。可是他现如今身体这么烫,我担心再这么持续下去,很有可能他会支持不住……”
她的嗓音那样的清脆而又动听,倘若杨平安此刻是清醒的,肯定会认出,她就是那之前在乌江渡口曾经打过交道的苗族少女。
一旁的山奴,听到了田梦蝶之言,突然想起当时杨平安紧紧握在手中的那张纸条。
“小小姐,小人过来的时候,杨平安手中拿着这张纸条,说是让我帮他去弄一些柳树皮过来煮水喝。”
“柳树皮?”田雌凤与侄女田梦蝶都有些疑惑地朝着五大三粗的山奴望了过去。
身为大巫师的亲传弟子,精通医术的田梦蝶上前接过那张纸条一扫,忍不住回眸看了眼正处于昏迷中的杨平安。
“咦,这是汉家专门用来清热解毒的药方,他居然也懂得医术。”
“可那柳树皮熬煮水来饮用,我却从未听闻过。”
“山奴,你确定你没有听错?”田雌凤看着床上眉头紧拢的杨平安,头也不回地问道。
“小人可以肯定没有听错。”
“那好,你现在就去采柳树皮来煮水,给他喝。”
“还有,照这个方子,给他照方抓药过来。屯中,就我的院子里就有柳树,你速速去剥上一两斤柳树皮过来,要快!”
山奴错愕地看了眼田雌凤,但还是沉声领命而去。
田梦蝶则是有些担忧又显得内疚地道。“小姑,对不起,原本以为跟师傅学了那么多的医术能够帮得上你……”
田雌凤爱怜地揽紧了这位身材高挑的侄女,轻轻刮了刮她那吹弹得破的俏脸,安慰道。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小平安既然告诉了山奴这个办法,那就照他的方法去做,能活下来,是他的运气,活不下来,那是他的命不好。”
田雌凤走到了床前,目光落在了杨平安那张憔悴的俊逸脸庞上,抬手轻轻地落在杨平安那滚烫的额头上,柔声低唤道。
“小平安,你都闯过了那么多的生死危机,这一次,希望你也能够安然渡过……”
杨平安,像是在昏迷中听到了田雌凤的鼓励,脑袋微微地晃动了下。
杨平安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中的一切,却又那么的模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畔传来的模糊声音,开始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之时。
杨平安终于渐渐地恢复了五感,此刻,他感觉到仿佛有根羽毛,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前额之上,微凉,却又那样的轻柔。
“小姑,他的烧已经退了。”
那宛若百灵鸟儿在唱歌般的嗓音,在杨平安的耳畔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