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薛芳华的心一沉，立刻打开了手机淘宝，果然看到了十几条待处理的退款信息。客户留言都是因为质量问题申请退款，薛芳华知道这和上次的情况不一样。上次是客户想讹诈，而这次确实是因为工作室出品的绒花粗制滥造，她打开抖音直播间一看，果然涌入了不少差评。
蒋碧云也看到了这个情况，对新成立的账号而言，信誉是至关重要的。如果面对危机处理不及时，会导致粉丝大量流失，甚至会令平台封禁账号。蒋碧云立刻在淘宝和抖音直播间公开发布了致歉声明，承认了发货时检查不仔细，并给予客户全额退款处理。
原本对个人客户而已，退款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倒霉的是最近工作室刚接下了一个大的订单，尽管薛芳华立刻全额赔付并当面致歉，但这一次客户并没有上一次那么容易对付，委婉地拒绝与工作室再度合作。失去了这个大客户，令两人都觉得十分可惜，一连数日，云华小院都笼罩在抑郁的气氛之中。
她们的工作室是靠蒋碧云的账号和微电影带来的流量支撑着，由于初期薛芳华等人把重心都放在营销推广时，如今立刻遭到了流量的反噬，即使她们立刻采取处理措施，仍然有不少人涌入直播间辱骂，还向平台投诉了工作室的抖音账号，导致账号暂时被封禁。如今是互联网时代，任何污点都会留下来，蒋碧云立刻做出决定，发布公告，暂时停止发货，整顿质量，希望等到此事的热度褪去以后，能挽救工作室的信誉。
原本从工作室开张以后，进展都还算顺利，如今人心浮动，陶念娣身旁陆续有人离开，薛芳华不由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质疑。薛芳华觉得十分头痛，做通人的工作比推广营销还要困难得多。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大家都拼命想挣快钱，要培养出一个真正的绒花匠人谈何容易。她坐在阁楼里，望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打开手机，滑到了薛菡的名字上。薛菡是个大忙人，上次来了一次村里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南京，只发了一条微信，提醒她有需要及时联系，但要尽快，因为这个岗位不会一直为她留着。
薛芳华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熟悉的焦虑感撅住了她的胸口，令她呼吸困难。她猛的站起来，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又打开电脑想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她一边打开简历修改，一边浏览着招聘网站，发现之前海投的简历确实有收到面试通知，但她有一段时间没有上过网站，时间已经过了。
薛菡再三向她保证，她朋友公司的这个工作机会难得，收入待遇都很不错，一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薛芳华很想和别人讨论一下，但对蒋碧云和赵文琼都实在开不了口。
这时门突然开了，薛芳华下意识地把手机收起来，蒋碧云正站在门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打算去村委会一趟，看下文琼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薛芳华来过村委会许多次，如今过来已经是轻车熟路，门卫一看到她就直接让她进来了。但市上领导最近要下乡视察，赵文琼忙于准备材料，已经连着加班好几天了，薛芳华不好打扰他，便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这次会开得比平时更长，赵文琼出来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黑眼圈。
“你怎么过来了？”赵文琼揉了揉眼睛，有些疲倦地问道。薛芳华笑了起来：“你怎么一副阳气被吸干了的样子？”
“写材料啊，我最痛恨的就是写材料。”赵文琼没精打采地说道，“一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偏要写材料，还要讲究对仗工整，要用排比句，整个村委会都忙得连轴转，最近我做梦都在写材料，感觉它们都变成了绳索，一下子跳出来把我的脖子给勒住了。”
薛芳华的嘴唇动了动，把请求他帮助的话又吞了进去。赵文琼毕竟是桐华村的村书记，平时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可能一直围着绒花工作室和她打转。想到这里，她便露出笑容，把一盒糕点递给他：“我听你说最近一直加班，想必没有好好吃饭，就给你带点好吃的过来。”
赵文琼怔了怔，接过饭盒，里面是热腾腾的千层油糕和包子，他便笑道：“替我谢谢陶阿婆了。”
“谢我外婆做什么？这些可都是我做的。”
赵文琼有些吃惊，低头看了看盒子里的糕点：“我还以为你这种卷王只会吃预制菜和外卖。”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从小跟着外婆帮忙，基本的厨艺还是有的。”薛芳华故作懊恼。赵文琼的鼻子皱了皱，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是我小瞧你了，谢谢。”
“跟我客气做什么。你先去忙你的吧，别耽误了正事。”赵文琼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她，语气有些迟疑：“你真的没有其他事找我？”
“真的没有，快去忙吧。”薛芳华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把，露出温柔的笑容。直到赵文琼离开以后，她才敛去笑容，仰头静静地望着天空。
自从她回村以后，赵文琼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她不愿总是向赵文琼诉苦，从他这里无休止地索取情绪价值。无论薛菡还是自己的焦虑症，还是创业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她都想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事情千头万绪，她得打起精神，一件一件地去应对。
绒花售卖和一般的商品不太一样，由于熟练的手工艺人不多，要靠陶念娣等人一朵一朵地做，手工制品本来就慢，即使接到了订单，也会导致预售期过长，客户等不及就会退款。
当年的绒花工厂经过系统训练，有大批熟练的绒花工人加班加点的工作，才能赶上订单的需求，如今即使能拉到学徒做绒花，但手艺不精进，也沉不下来，都一心想赚快钱。如果招募不到合适的学徒，就只有靠老师傅来弥补了。
薛芳华算了算，一名熟练的绒花匠人两天才能做出一朵完美的绒花，散客倒是无所谓，但一旦遇上大的订单，现在的工作进度肯定无法满足需求，培养熟练的学徒仍然是当务之急。之前失败的教训已经令她意识到，工作室急需熟练的师傅承担绒花制作工作，毫无经验的村民只能打打下手，等到技艺纯熟了以后才能成为工作室的支柱。薛芳华甚至从陶念娣那里借来了绒花厂以前的员工名册，一家一家打电话过去，希望他们能加入工作室。
“华儿，上次你妈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陶念娣趁她过来翻看名册，凑过去问道。薛芳华的动作顿了顿，只开口道：“再说吧。”
“什么再说吧。”陶念娣一下子急了，“好工作可不会一直给你留着，你再犟下去，就真的完蛋了，难道你真的打算搞一辈子绒花？”
看薛芳华不理会她，她又耐着性子劝道：“外婆知道你对你妈妈有怨气，但她再怎么也是你亲妈啊，不会害你的，你要是因为和她赌气，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怎么办？”
“你别再劝了，这丫头犟得跟头牛似的，根本劝不动。”薛川也在边上说风凉话，“家里人对她的好，她一律不领情，非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撞南墙不回头，将来有的是她后悔的时候！”
“你放心，我就算将来沦落到讨饭，也不会讨到你的门上。”
“你——”薛川勃然大怒，陶念娣连忙过来劝架，“你看看，你们祖孙怎么一个脾气，跟针尖对麦芒一样，一见面就要吵架！”
薛川冷哼了一声，他手里拿着一杆水烟袋，抽的满屋子都是烟雾。自从上次二人吵过架以后，薛芳华就一直住在云华小院，几乎没有回来过，尽管陶念娣曾尝试在二人之间牵线搭桥，希望他们能和平共处，但薛家人骨子里都是极其固执的，两人都不愿意各退一步，便就这么僵持着。
薛芳华不愿和他吵架，也不想这么快就认输，走回薛菡铺设好的道路上，从屋里推了自行车便打算离开，陶念娣追了出来，把一个信封塞给她：“这是你妈给你的，里面是存单和几张购物卡。”
“我现在手头不缺钱，也不想拿她的钱。”薛芳华坚决把信封还给她，陶念娣本想劝她，看到她的眼神只得叹了口气：“你要坚持创业，外婆也不拦你，但你要记着，如果在外面碰了壁，这个家永远是你的依靠。”
薛芳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陶念娣看着她推着自行车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