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高耸的穹顶建筑直直冲入云霄，富丽堂皇的舞会大厅里散发出诱人的迷迭香气息。
我站在大厅中央，像被驱使的陀螺一般被刚认回的亲生父亲推向人群。
我是豪门抱错的真千金，是狗血玛丽苏文中可怜的小白花真千金，而偷走我人生二十余年的假千金在我回来之后，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小棠，快过来。”
父亲在令人目眩神迷的灯光下微笑着向我招手，像一条美杜莎头发上的毒蛇，眼神里淬着精明的毒光。
我抬起腿走向父亲身边那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的恨意逐渐升腾起来，仿佛要焚烧掉我的理智。
“小棠，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怎么一直站在边上？快来吃蛋糕。”
陆旭——我血缘上的亲生哥哥，递给我一块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振的蛋糕。
身边的男人轻轻勾起唇角，戏谑的看着这场“云淡风轻”的闹剧。
“啪！”
未待陆旭将蛋糕塞到我手上，一道靓丽的倩影便快步走了进来，将蛋糕掀翻。
奶油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陆旭愣了好久才抬头，一张冷冰冰的脸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小梨，这是你姐姐的生日宴会，你不要闹，哥哥知道你对小棠回来的事情心怀不满，但你不还是陆家的女儿吗？”
陆旭连忙解释。
这解释听着道貌岸然，可真正的意思却是挑拨我和陆梨的关系，既将我架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又提醒了陆梨是假千金的事实。
陆梨轻嗤一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宴会厅。
陆旭被挂了面子，脸色愈发的差了起来，我的未婚夫站在身边厌恶的看着脚下的奶油。
我低垂着眼，片刻后，晶莹的泪水顺着精致的面颊滑落。
父亲和哥哥不太走心的安慰着我，未婚夫我见犹怜的搂过我的肩膀。
“阿梨从小就是这样，小棠，你多担待一下。”
父亲这么说。
我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看向陆梨走远的身影。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上一世她奋力将我推出火海时喃喃的低语。
“陆棠，陆家是个吃人的地方，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就离开陆家，远走高飞吧。”
2.
火焰吞没了红衣少女，大火燃烧着破碎的记忆，我浑身发抖的从床上醒来。
“你没事吧，怎么忽然在大街上晕过去了？”
清冽好听的少年音成为了撬动我尘封记忆的杠杆，我几乎是颤抖着回头。
萧子玉。
好久不见。
上一世我一颗痴心错付中山狼，害的自己毁容，陆梨被陆旭算计丢了清白，萧家也被陆家算计的倾家荡产。
在陆梨死后，我在夏日的微光中踏上了远走高飞的道路，最后死在空无一人的旷野。
萧子玉听闻我离开的消息，殉情未果，被萧家囚禁。
可最应该不得善终的人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爱我的人却没办法再获新生。
萧子玉看着我盈满泪水的双眼，手忙脚乱的按铃倒水。
“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陆家亏待你了吗，要是陆旭对你不好你要和我说……”
他话没有说完便闭上了嘴，似乎是觉得自己失言，不该掺和人家家事。
昔日里称霸京城的萧小公子成为了现在提心吊胆、字字斟酌的萧子玉。
我憋回自己的泪水摇头，装出提防的样子看着萧子玉：“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萧子玉倒水的手一顿，浑身紧张地气息“唰”一下灭了下去，像一条被主人训斥而心情低落的大狗一样转过身来。
“我叫萧子玉，两个月前我们在宴会上见过面的。”
一见钟情，最常见的戏码在我们之间上演。
我礼貌的点头道谢，声音轻的像乌鸦的羽毛：“抱歉，我没有记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吧。”
萧子玉的眼睛冒出葫芦娃一样的精光，掏出自己刚买的灵动岛准备扫码。
下一秒，病房的门却被推开了。
陆梨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拿着鳄鱼皮包包冷眼看着微微倾身的萧子玉。
“你们在干什么？”
救命，怎么那么像捉奸现场？
3.
萧子玉挡住我的身影，用我并不熟悉的语气顶回了陆梨的话：“我们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陆家的假千金，手不要伸的那么长。”
我慌忙去拉萧子玉的衣摆。
这个不长脑子的蠢货，染缸里还真有倒白布！
陆梨无视了他的话，踩着高跟鞋向我走来：“怎么会在大街上忽然晕倒？”
未待我说话，萧子玉鼻孔朝天：“人家可是在乡下住了这么多年，身体有个大病小病的也不奇怪，哪里比得上你这样的大小姐。”
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眼神仿佛要把萧子玉盯出一个窟窿来。
有点纠结，这男朋友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陆梨仿佛听不出萧子玉的冷嘲热讽，平静的看着心脏检测仪：“等我把我的事情办完，我会离开陆家。”
萧子玉似乎没有想到陆梨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怔愣，也“多亏”陆家为陆梨造就的这个大小姐人设，才衬托的我楚楚可怜。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梨高贵姿态背后的艰辛和苦痛，都被人理所应当的忽视了。
因为她是偷了我人生的“假千金”。
我快速抢过萧子玉的手机加了微信，然后客套了几句请他出去，以免他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陆梨看着萧子玉离去的背影，空旷的病房被夕阳与空中漂浮的尘埃笼罩，我胸口一时发闷，悲戚的情感涌上心头。
“萧子玉为人正直，萧家门风也不错，是一个结婚的好人选。”
陆梨忽然开口。
我在几近迷失的神志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她认真的眼睛，脸上爬满了红晕。
陆梨放下手包，拿着一边的水果刀替我削水果。
她的指甲涂着漂亮的红色指甲油，显得贵气极了，但就是这样一双手，在火场中用力扒开烧红的铁门，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推出了死亡的阴影。
“我不会觊觎你的东西，该是你得到的最后还是你的，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离开这座城市。”
陆梨的纤纤玉手递过来一个削完的苹果，我淡然的结果苹果，思绪像柳絮一样翻飞。
“陆旭的股份收购的怎么样了？”
安静的病房中，我突然出声询问。
陆梨拿包的手一顿，上挑的眼浸着深深地怀疑和不信任：“你怎么知道我在收购陆旭的股份？”
我没有理她，只是将手伸向她的鳄鱼皮包包，然后翻出一盒烟。
薄荷味的女士香烟在病房中点燃，烟味逐渐弥漫开来。
“陆梨，你很想离开陆家吧。”
我在烟雾朦胧中悠悠道。
陆梨隔着烟雾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抽出一根烟点燃：“我倒是看错了你。”
我失笑。
“为什么不和赵决结婚？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嘛。”
我看着陆梨好看的侧脸，疑惑的问道。
上辈子我和赵决确实有婚约，但是赵决明显更属意于陆梨，可陆梨却十分抗拒赵决的接触，甚至连交谈都很少。
“正是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我才知道赵决那副道貌昂然的表面下是什么脸。”
她轻呼出一口气，眼眸深沉的看着我：“赵决确实是个谦谦君子，但那根本掩盖不了他温润如玉下的男子主义劣性。他最喜欢的无非就是看几个女孩儿为他一个人争斗。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争抢，对我来说，会离开的都是废品，能抢走的都是垃圾。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去等着一个男人翻我的牌子，感兴趣了就逗一逗，不感兴趣就放到一边……”
我同意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把烟蒂捻灭在花盆中。
“这辈子短的像放屁一样，自己开心就好了。”
陆梨错愕一瞬，似乎没想到温润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低头，深深抽了一口烟：“但是这个社会、这个阶层就是这样的，联姻成为了商业合作的最好办法……你要小心你父亲和陆旭，他们不是善茬。”
我了然的点头，上辈子在被赵决厌弃的时候我拒绝嫁给他，拒绝接受来自赵家的鄙夷，却被陆旭一杯红酒放倒绑在了婚车上。
我虽然喜欢赵决，但那并不代表我会为了赵决放弃自己的一切。
我的自由、身份、地位、股份，包括我在陆家的一切，都伴随着亲人的一杯红酒而消失殆尽。
陆梨按灭烟蒂，眼神留恋的看着窗外的晚霞。
天空像被红色水笔渲染过的画纸，在边边角角处露出一点转瞬即逝的白，飞鸟划过无垠的天空，妄想用尖利的爪撕碎平静外表下波涛汹涌的一切。
可那终究只是徒劳。
只凭借飞鸟一个人的话。
4.
赵决推开门的时候，我和陆梨正在讨论收购城南的地，听见开门的声音，我们二人迅速闭上了嘴。
“小棠，你怎么样了，怎么会在大街上忽然昏倒？”
赵决语气里满是慌乱，但神情却不慌不忙，一点也听不出话里的真诚。
我深邃暗沉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良久才浅笑一下，看着赵决的表情，他肯定听出来我声音里的蔑视。
赵决微不可查的皱眉，然后把战火转移到陆梨身上：“我和小棠是未婚夫妻关系不假，但那是家族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向强势，但你没必要得不到就毁掉，更没必要挑拨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陆梨浓黑的大眼不加掩饰的翻到了苞米地里。
“那咱们明天去逛街？我听说城北新开了家首饰店。”
我倚着床头眼含笑意看向陆梨，陆梨了然的点点头。
“我明天有点事情啊，要不你约萧子玉吧，你不是和他关系很好嘛。”
陆梨吹了吹自己红色指甲上的灰尘。
我睁着大眼睛，一脸八卦的看着她：“有事情？你不会要和韩子潇出去约会吧。”
陆梨褪去女强人的干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办法，我们平时工作都很忙嘛，只能等这几天时间约会。”
说罢，她一脸头疼的翻出自己的手机，揽着我的肩要我看那些腻腻歪歪的聊天记录。
病房里确确实实站了三个人，但赵决被我们两人默契的忽略了。
赵决一向好面子，家庭的教养让他做不到大吼大叫的质问，只好憋着猪肝色的脸凑上来：“商量什么呢？明天我陪你去逛街吧，正好伯父伯母说要培养一下感情。”
情况有变。
我笑盈盈地握住陆梨的手：“那你也跟我们去怎么样？你们俩约会，我也不用一个人吃狗粮，顺便让我看看未来的妹夫长什么样子，我来给你掌掌眼。”
陆梨沉吟一下，用不知所谓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淡淡点头。
赵决脸色不是很好，但同样云淡风轻的和我们约定好了时间。
我忍下反胃的恶心感，上一世赵决衣冠禽兽的样子在我面前浮现。
上一世车祸过后，他也是揣着这样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来约我出去逛街，美名其曰帮我放松心情，然后在我喝醉时将我扛去了宾馆。
事后还一脸真诚的对我说是因为爱我。
他说。
克制不住的才叫爱。
我半信半疑的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没有在事后追查为什么酒量好的我会因为一杯小小的红酒就醉的不省人事。
直到我在心灰意冷踏上远行的路上，遇到一对相爱数十年的恋人。
我依稀记得雪山穹顶之上，男人搂着身边的爱人笑着对我说爱才是理智的前提。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想做任何威胁到你的名誉、利益、甚至是家庭的事情。
因为爱，所以有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