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桌饭的婚礼
接下来,我就与蔡霞商量如何结?这笔钱怎么支配?想到自己借老丈人的钱还没还过去,结一场婚,怎么也得照顾老人的情绪,就让媳妇看着办,给老人给多少礼钱,给她买衣服、买戒指得花多少钱,盘算一下,尽钱打豆腐。
第二天,媳妇出去买东西了,我就在采油C厂分给我的那个房子里,布置起了新房。我换了原先的旧家具,花了六百多元,买了一套沙发,一大一小两个柜子、一张床和两床被子,新房基本就这样了。当然,我把要结婚的事告诉了家里人。由于过年,又是简单结婚,我没告诉亲戚朋友,让家人参加一下我的婚礼就行了。
那年是腊月29日过年。结婚的前一天,也就是腊月28日,父亲带着姐姐等人等人,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来了,但我的亲叔父没有来。为什么没来呢?因为我被齐东旺骗去后,老丈人为了跟我要钱,曾在我叔父跟前骂过我。当年和蔡霞订婚时,他来过,这次结婚,听说那笔钱还没有还给人家,叔父怕老丈人骂,就没敢来。
叔父有这方面的顾虑,我也不例外。不还钱,还娶人家姑娘,人家肯定会提这个事儿。所以自从给家人说了后,我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结果没出所料,当我的父亲和老丈人晚上会面后,老丈人就提了,可能是他想到把女子养活这么大,还倒贴了这么多,心里堵得慌,一提起,就又骂开了,这一骂,就把他六年来所承受的煎熬与痛苦都发泄了出来,骂起来像是山洼滚石,刹不住闸了。
他说:“当初早知要跟上那姓齐的疯子扬土土,我说啥都不给嘛,我现在真是肠子都能悔。七万元,一年的利息,总够我娃上学和家里的水电费开支了吧?如果真像小峰说的,说买个车给油田配属,一月多不挣,净落两千元,一年总能挣近两万多吧?当初他哄我钱时,说有大半年把车钱就挣回来了。当年你娃把钱拿去后,我心里还算了个账,车买下给油田上配属上五年,就能给我娃买套房子了。结果咋样呢?贪吃狗肉,连缰绳断了。”
老丈人一骂起人,好像口渴,就喝水,端起水杯咕噜咕噜两口,放下继续骂:“我一要钱,他不是说跟姓齐的要着呢,就是耷拉着头不吭声。就因为是我的女婿,我打不是个打,告没法告。每次想起,心里就发噎,每次提起,就生一肚子气。你瞧我现在,头发都白了一截。你瞧,你瞧。”说着,他抓起耳鬓的头发,让我父亲看。
父亲忙说:“看见了,他姨夫,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受魍魉了,这事搁在我身上,也跟你一样的。”
“就说你把我欠下了,你本人好好工作也行啊,可那东撞葫芦西撞雨的,猴子搬包谷,搬了这个扔掉那个,一晃几年过去了,屁事都没干下,原来还指望他结婚前,能把我的钱还了,结果还是白眉两道。亲家,你说,如果你的女子嫁给我这样的娃,你心里抓阄不抓阄?”
当时,刚吃了晚饭,姐姐和姐夫他们是小辈人,没法跟我老丈人说这事,饭一撂搁,就回到宾馆去了。房子里只有我和老父亲,再是我媳妇蔡霞。我岳母在灶房收拾,就是听见,也不吭声。自从我借了钱之后,岳母也很少在我跟前提,至多让蔡霞问一下我。有一次,我听见她给蔡霞说:“啥时候把钱还了,我耳朵就清静了。”在性格脾气方面,我发现蔡霞跟我岳母了,所以,有时候我被老丈人骂的心里毛躁,甚至产生想跟他闹翻的念头,但一看到岳母和媳妇,心里就感到多少能忍住了。
此刻,100瓦灯泡掉在头顶,房内还有暖气。可怜的老父亲,在家里凉快惯了,现在由于挨骂,加上房子热,两脸黑红黑红的。见老丈人这样质问他,老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才慢腾腾地说道:“有啥办法呢?我这娃不争气,也害了你们姑娘,拖了这么多年……唉,姑娘还算好,不嫌弃我娃,我家真是把好香插到香炉了。现在,看在两个娃娃的份上,心里再委屈,还是忍一忍吧,先让两个娃娃把婚结。至于那七万元,我今夜给你应个声,将来万一我娃还不起,我哪怕砸锅卖铁,都会给你还了的。这个你放心吧,亲家,这几年,我娃确实弄得不好,银行的,私人的,欠了一屁股债务,经常有人来我家找人。我从来没给谁吱过声,这次,我就给你吱个声。既然给你应承了,我一定会做到的,不会白了你这笔钱,你就别担心了,心情放好一点,明天把这事一办,趁这个喜事,咱们好好过个年。”
听着父亲给老丈人下着话,我感到心里很难受,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实实在在欠了人家的钱,这个事放在谁身上,都和老丈人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我和往日一样,除过沉默,就是忍受。况且,明天就是结婚大喜日子,我不能有半点情绪。
老丈人发泄了一通后,叹息一声说道:“唉,这事不说不行,说了,也给你心里插了个楔子,只要你吱个声就好。至于结婚和礼钱啥的,都是小事。我好歹还要为我的女子着想呢,该讲的人情、该照顾的面子,我知道咋做呢。眼下,你得个我写个字据,将来这笔钱,我就跟你要呢。说实话,在你娃我女婿跟前,我也不想再磨牙了。”
父亲忙说:“行,行,我给你立个字据。”
我知道父亲写了也是白写,他是农村人,肯定还不上这笔钱。但看到父亲扒在那里写字据的情形,我当时的心里特别酸楚,一股泪水直击心房,似乎要越过我的心理防线。但再一想,由他来吧,已经都忍了六年了,不在于今晚这一刻。所以,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克制。
之后,我带父亲回到了旅馆。安顿下来之后,我洗了个澡,脑子考虑明天结婚的事,以及结婚以后的事,一晚上几乎没睡着。
翌日,也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早上五点多,我就起床了,出到门外时,发现黑乎乎的。我以为是阴天,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有忽明忽暗的星星,证明我结婚的这一天,是个晴天。果然,天大亮时,我出去一看,见天边渐渐泛起了红色,像两只披纱的胳膊,朝大地伸出了拥抱的姿态。这时,我看见太阳缓慢地从霞光中出来了,在清冷的冬日下,给房屋、街道和大地披上了鲜亮的金色。
望着东方的日出,我心情有点莫名的澎湃,感觉在结婚之日遇到这么好的天气,可能是个好兆头。是啊,掐指一算,自从我毕业走上社会,整整七年了。在这七年中,真是渡尽沧海,吃尽苦头。有人说,结婚能冲走霉运,带来喜庆。从今天的气象看,应该到了辞旧迎新的时候了。为此,我心里默默祈愿道:希望我今日的婚礼能够顺利!但愿倒霉的日子能够过去!祈求我今后的日子能够好起来!
按照习俗,婚礼上都有执事,就是主婚人。我的婚礼虽然寒碜,人很少,但一些程序还是要走的。主婚叫杜正军,是我在经营采油饭店时认识的,他俩口子爱唱歌,经常到饭店来玩。现在我们还是邻居,他为人很热心,凡事乐意帮忙。我收拾房子时,他忙了两天。现在我结婚,他帮我租了车,还主持婚礼,在他的指导下,我们按照传统习俗把新娘拉在车上,沿街道转了一圈,表示从娘家娶回来了,然后在鞭炮声中进入洞房……
中午把婚结完,下午我给家里人包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家了。估计在1999年结婚的年轻人中,在大年三十结婚的人比较少,只有一桌酒席的婚礼也很少,在城里举行如此简单婚礼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虽然寒酸简单,但是随着午后的到来,千家万户逐渐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春节的喜神好像从四面八方走来了,在帮我们敲响幸福的大门。在充满生机的洞房之夜,我看着我的新娘,眼前尽是一些与她交往的情景。虽然我时常给她一些零花钱,但当我没有钱时,她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就是向人借,都尽力满足我。这样的女孩,要是放在这些年,早都跟人跑了。想到她六年来对我不离不弃,我内心充满了感激和幸福,心里想:这辈子亏待谁,都不亏待我的媳妇!也不会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动不动拿妻子出气。我一定要取父亲之长,避父亲之短,善待我的妻子,好好经营家庭,让她一辈子都别离开我。
而此时,我的媳妇正被陈红、蔡国庆、张迈和江涛四人演唱的《常回家看看》的所吸引,她含光露齿,面带微笑,神情陶醉,在彩条和喜字的映射下,像芍药花一样妩媚,美丽。
“明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天了,我有两个计划。”
“啥计划?”她坐靠在床头上,两眼盯着电视,笑嘻嘻地问道。
“第一个计划是,咱们今年一定要生个孩子,咱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该到要孩子的人时候了。”
“行呗,你说要,就要。”
“第二个计划,陈睿斯不是答应过了年让我跟他去干吗?到了他那里,无论我遭遇什么,我都不离开陕北。今年,我一定要沉下心,跟着陈睿斯走出一条路!要给咱们把生娃、买奶粉的钱挣到手!”
“好啊!只要你有这个心气,我想娃会有的,钱也会挣下的!咱俩都好好努力!”媳妇说着,亲昵的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在新年的钟声下,窗外响起了哔哔啪啪的鞭炮声。媳妇过去一把扯开窗帘,不知谁家的烟花嗖的腾空而起,呈蘑菇状从空中炸开,将一缕金黄的光从我们的窗口投射了进来。我突然感到,经过结婚之喜,我人生的转折期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