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堂下何人
敲锣声仿佛雷震,瞬间吸引了江隗的目光,附近无数乡里不等那人说完便跑了起来,直奔县衙,显然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了一两次。
当铺掌柜也神采奕奕地冲出来,脚下匆忙。
“这位老板,这是怎么了?”
江隗心中好奇,连忙拉住当铺掌柜。
“哪来的小屁孩,这都不知道?池县令每次缉凶都会叫乡亲们去看,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冤假错案,行了,懒得跟你废话,别拉着我!”
当铺掌柜火急火燎,三言两语便走了。
“公开审理,从没有冤假错案?”
江隗想到昨夜梦境出现的龙山县池县令,此人唤池兴安,似乎是个好人。
他更加好奇,回头看向还在吃包子的女孩。
“怜儿,我们也去看看?”
“好。”
李怜同样很好奇,脆生生道。
江隗抓紧跟上人群,渐渐寻到县廨,门口已人满为患,不少人还挤着脑袋往里钻,他好奇得紧,加上身材瘦弱矮小,还真拉着李怜从缝隙中钻了进来,一眼能看到中间的公堂。
这画面倒很新奇。
两边候着十来名捕手,身着玄衣,手执木棒,皆面容肃穆,严阵以待。
上首端坐两名着官袍的老爷,各自神情平淡。
江隗表情却变了,因为两个都是熟悉面孔,其中一个面相英武,皮肤麦黄,正是龙山县池县令不假,另一人却是容貌阴柔,皮肤白皙近乎病态,赫然也是梦中的身影,徐水县县令,司马洋!
一股冷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
他从未想过司马洋会出现在这里,想到李清川的梦境,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一切果真不单纯是梦境!
再看中央,立着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旁边放有一个不太干净的酒坛。
其中没有公孙娴的身影。
江隗稍松口气。
如今司马洋出现,李清川之死的真相呼之欲出,若公孙娴也受其迫害……这一家未免太惨了。
“如今乡亲们也到了,那便开堂吧。”
忽然,坐堂的池县令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身边的司马洋,淡淡道:“这位乃是临县东平县司马县令,今日赶巧来我龙山县,忽逢此事,故一并审理,诸位乡亲想来不会介意吧?”
四下安静,无人应答。
江隗看着司马洋的面孔,莫名不安,拉上李怜,不动声色退至几人身后。
“既如此,此案便开始审理了。”
池县令轻拍惊堂,目光刺向下方,厉声喝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何云,民女公孙娴之讼师,拜见县令。”
文人躬身一拜,恭敬答道。
江隗闻言,眉头瞬间拧到了一块,民女公孙娴?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李怜,只见女孩不再吃包子,而是呆呆看着前方,一脸茫然。
池县令却神情平静,点头道:“何云,此案本与你无关,怎奈情况特殊,犯人口不能言,唯有请你来为其说话,无妨,待到此案结束,少不了你的工钱,不过你要据实而言,莫要看本官面子,明白么?”
“何云绝不会胡说八道!”何云再拜。
“如此甚好,来人,禀明此案!”池县令大手一挥,看向侧方。
一名捕手领命向前,手拿一纸官文,朗声诵读。
“今日巳时,一女闯入池县令府中,持刀行凶,池县令宽宏大量,本欲赦免,怎奈此女咄咄逼人,欲下杀手,池县令将之降伏,押送县廨,谁知此女忽然面色青黑,暴病而亡。
“池县令唤来郎中,查看方知此女身患疫病。
“池县令当即下令,火烧尸骸,以免疫病横行,而今骨灰封存,正在堂下。”
“经查,此女名为公孙娴。”
捕手收了官文,退至一旁。
人群议论纷纷,面露惊恐,纷纷看向酒坛,这才知晓里面居然装着骨灰!
江隗神情骤冷,马上看向池县令二人,双眸透着怒火,一张忽然伸来的小手却让他冷静下来,他回头看去,只见李怜神情惊恐,浑身颤抖。
江隗心头一痛,孩子再小也听得懂那些话。
他轻轻抓住女孩的小手,低声道:“怜儿别怕,说的肯定不是你娘。”
李怜这才停止了颤抖,只是还轻咬着嘴唇。
江隗于心不忍,内心止不住叹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脊背似有阵阵冷意,他来不及查看,前方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何云,你可有什么疑问?”
池县令居于上首,端得是正气凛然。
何云朗声道:“县令既然说此女持刀行凶,又是暴病而亡,可有证据?”
“来人,呈上来。”池县令抬了抬手。
两名捕手立刻押着一个老者踏上公堂,那人朝着池县令一拜,恭声道:“小民黄永,生在龙山县,当了快三十年郎中,此女之病状,确是疫病无疑。”
又一名捕手上前,双手捧着一把菜刀。
“禀县令,此乃犯人之凶器!”
司马洋似笑非笑,忽然怪声怪气道:“我当时也在池县令府邸,看到此女想要行凶。”
“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还有话说?”
池县令轻轻点头,又拍惊堂,落下目光。
何云躬身一拜:“县令英明,小民无话可说!”
话音刚落,人群又是阵阵骚动,这般怪异的审理过程,他们头一次见,直到池县令声音又一次响起,场面才渐渐安静。
“若如此,此案便到此为止了。”
池县令看向酒坛,目光似有同情:“可叹这女子原本也是个良人,多半身患疫病才神经错乱,也怪我观察不细,此女的相公几日前死于瘟疫,早该想到她会有今日,本官在此向你告罪了。”
池县令煞有其事向那酒坛一拜,身后刻有“明镜高悬”几字的牌匾衬着暖光。
江隗着实被气笑了,目有怒意。
荒唐,荒谬!
问一坛骨灰的罪?
也亏这两个畜牲想得出来!
大多百姓尚有些茫然,忽而听见身边笑声,各自看了过来。
司马洋眉头微挑,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公堂之上,谁人发笑?”
“堂下何人!”
池县令一拍惊堂,刺来目光。
江隗感受到二人的灼灼目光,却并不惧怕,此刻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两头豚犬特意设下公堂,不是为名声便是受人管控,做不到真的胡作非为,否则不会刻意叫来那么多百姓。
他心头正怒,挤出一抹微笑,上前行礼。
“在下一介草民,姓甚名谁不重要,只是看二位上官坐堂审案,好不威武,心中艳羡,故而发笑,只是二位上官如此审案,草民总觉得不妥。”
李怜缩在江隗身后,紧紧看着上首二人。
“看你谈吐,倒是个读书人。”
池县令神态自若,轻轻抬手:“本官既然叫诸位一并审案,便是怕有冤假错案,你年纪虽小,却也是见证,若有疑问,大可直言。”
“上官如此宽宏,草民便说了。”
江隗朗声道:“据我所知,此女相公是大名鼎鼎的李清川,李剑仙何等人物,怎会莫名遭此疫病?如若他夫妻二人是此疫源头,为何其他乡亲安然无恙?何况叫人神经错乱的疫病草民也闻所未闻,一介女流怎会对二位上官兵刃相向?”
池县令眯了眯眼,忽然摇头一笑:“你这话尽是揣测,证据何在?本官怎知他们如何得了疫病,世间疫病繁多,你未曾见过也正常,本官倒听过一些疫病会影响情绪,致使意识不清。”
“民心所向,便是疫病,既有疑点,池县令英明神武,岂有不查的道理?”
江隗言之凿凿,呼吁道:“李剑仙为龙山县斩妖除魔,立功无数,理当将一切调查得水落石出,相信诸位乡亲也是一样的想法。”
一言落下,全场却死一般安静。
他面色一僵,回头正见一双双无神疲倦的眼眸,仅有少数几人勉强清明,却满脸犹豫。
“看来乡亲们的想法与你不同。”
池县令高高在上的声音响起,极有压迫感。
江隗沉默下来,此刻终于明白说什么都是徒劳,死个人而已,真相重要么?
公正?或许还不如那张饼。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耳畔忽而响起急促的铃铛声,不禁更为烦躁,只能朝着上首一拜:“草民开设一间骨灰堂,正好可以收容这位同乡,还望两位上官成全。”
不能帮你讨回公道,至少也要为你收尸。
“不行。”
上方立刻传来回应,只见司马洋满脸戏谑:“此女因疫而亡,理当由衙门管理,你一个毛孩子,还是早些回去找娘喝奶,莫要误了公堂秩序。”
江隗心头一沉,瞬间明白对方这是看出自己想帮公孙娴,刻意为难。
他难以力敌,正欲暂时告退,耳畔的铃铛声忽然更为急促,几乎震耳欲聋,随后一股强烈的意志灌入脑海,同时恐怖的寒冷蔓延全场!
一道墨色身影,逐渐凝聚而出!
“堂下何人!”
池县令瞳孔收缩,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已然猛地站起,周身元气汇聚!
回应他的是一道无边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