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家
许福龙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听到了什么？
这个模样俊秀，皮肤比女娃娃还白的小掌柜，说要开什么店铺？
骨灰堂？
他怔怔看着江隗的面容，实在很难将常年与死人为伴的行当与眼前的少年联系到一起，直到看见后者平和的笑容，方才渐渐意识到对方没有开玩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许掌柜，应当没问题吧？”
江隗搓了搓双手，态度显得尤为尊敬。
许福龙沉默许久，然后才暗自摇头，无奈一叹，此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能以貌取人，倘若江隗从开始便说了想要做的生意，为了不败坏许氏觅宅铺的名声，或许他最初便不会叫江隗进门。
而今房契都已经拿了过来，挑选的还是江府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
不至于拒绝。
许福龙也同样明白，为什么江隗丝毫不惧所谓的鬼魂之说，人家日夜都在做死人生意，见过的死人又何止十几个？
他苦笑道：“江老板年纪轻轻，却是足够聪明，如今我房契都已经拿到了手上，岂有不签的道理？何况江老板买下的是江府，往后江老板做什么生意，都与我们许氏觅宅铺无关。
“只是请江老板开业之前，定要先与四处的乡里好好说说，莫要吓到了人。”
“一定一定！”
江隗心下大宽，连忙应了下来。
他此先还怕生意特殊，人家不愿买卖房契，如今稍有把握才开口，果然不出所料。
二人不再拖延，就在沈记茶楼签下房契。
一行人并肩离开了茶楼，驻足于江府门前，许氏觅宅铺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服务态度确实非常周全，凡是签下房契之后，许氏觅宅铺都会免费遣人，帮忙打扫很久无人居住的宅院。
江府也是一样，并未做特殊区别。
江隗站在门前，看着许福龙招呼几个伙计忙碌，眼中泛出满意之色。
这服务，简直不要太完美。
小六紧盯着江府深处，目光却仍有些畏惧，忽然他想到了江隗与许福龙不久前的耳语，当时的许福龙马上变了脸色，不禁好奇发问。
“江老板，不知您做得什么生意？”
“做点简单买卖，行当里边是叫骨灰堂，六兄弟想来也听过。”
江隗笑了笑，并无隐瞒。
小六呼吸一窒，声音都有些颤抖：“难怪江老板一点都不惧怕江府的阴森，真乃神人也。说来我不曾在骨灰堂做过工，不知江老板的骨灰堂可做得起来，生意如何？”
“以往的生意还好，饿不死。”
“传闻骨灰堂是收纳一些亡者的骨灰，江老板，您以前在哪儿做事，如今将骨灰堂迁至我们赤霄城，原本的骨灰又去哪儿了？”
小六对新奇的事物很有兴致，又怕又追问，颇有点喋喋不休。
江隗淡淡道：“拿不下的骨灰，自然就地掩埋，入土为安，不过也有几个例外，像是六兄弟你就背着几个，往后会放在我店里。”
“我、我背后……”
小六如遭雷击，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行囊，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随后不再发问，低着头不语。
江隗看到这一幕，不禁好笑。
他特意提及此事，便是想逗弄逗弄小六，不料这小六的反应比想象中还要更大，说来小六的种种表现当真与印象中的修行者完全不同。
修行者的滤镜，破碎了许多。
小六虽说是个一境修行者，不过心思还算单纯，本身与半大的孩子区别不大。
当然。
江隗不介意与这样的人交朋友。
转眼日升日落，一抹橘黄色的光芒洒落了下来，黄昏已至，夜色将近。对面的沈记茶楼点亮了一盏盏很有古味的大红灯笼，里边偶尔会传来讨论的声音，平添了几分热闹。
江隗看着沈记茶楼的门面，难免困倦。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坐在江府门前，李怜一路上都像是以往那般乖巧，不吵也不闹，始终默默跟在江隗身后，只是小脸上也有些疲惫。
小六则已经离开。
小六自从得知背着骨灰走了一路，话语彻底少了下来，一副不自在的模样，江隗看出小六不安，莫名有点内疚，表示小六地方已经送到了，往后有觅宅铺的人帮忙，故而小六可以离开。
听到这话。
小六放下行李，一溜烟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招呼，声称小六平日都在城门附近晃悠，江隗随时能找。
江隗默默记住了这一点。
他看小六的表现，观感很不错，最后还打算多给二两银子，谁知小六怎么也不肯收，这让江隗对小六的印象更好。
认识一个熟悉赤霄城的人，不吃亏。
“江老板。”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满头大汗的许福龙领着一行数人出了江府。
为首的许福龙擦了擦胖脸上的虚汗，感叹道：“按理说，咱们觅宅铺的宅子，即便无人居住，咱们都会定期遣人打扫。可惜江府是个例外，白白空置了这么多，脏乱的很，所幸扫干净了。”
“有劳许老板和几位兄弟了。”
江隗起身见礼，特意塞了几两小费。
许福龙脸上顿时堆满笑意，态度更为热情，表示以后宅子若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第一时间找他，并且还说许氏觅宅铺可以置办家具，价格公道。
江隗暂时没有规划，于是送走了许福龙几人。
他回首看向江府，彼时夜幕降临，轻纱般的清辉月光洒在整个宅院。
一步步踏入江府，最外边的店面整洁，可谓一尘不染，许多破旧的置物架也已经拆了下来，继续步入院子，便见其中杂草花丛已经扫除干净，余留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落根角落。
放眼扫去，说不出来的清净舒适。
“以后，这儿便是我们的家了。”
江隗对于宅院的布景非常满意，轻轻拍了拍李怜的肩膀，他这句话看似是对李怜说，目光却看向空无一物的旁边。
李清川和顾安的魂魄出现在那儿，神情各异。
“这儿真漂亮。”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对眼睛格外明亮，却抓了抓肩膀，小声道：“可是好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