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星空下（四千大章，求收藏 追读）
登云舟藏于云霄之中，稳若泰山。
大概是无人操控的缘故，此刻登云舟悬浮半空，并未继续破空。这倒给了江隗一点喘息时间，他回头遥遥望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乾元城的万家灯火，可见这么一点儿的时间，飞舟已然驶离很远。
如今只需要李清川先解除还阳状态，又一次动用召魂铃，自可继续操控。
江隗本来想直接让李清川回来，却是通过李清川的双眼，看到了顾南天的身影，不由心中一动，马上传达出了想法。
最可怕的不是一时追杀，而是一世追杀。
正处于顾氏庭院的李清川感应到了江隗的心绪，因而眉头微动，纵然心中不快，却也知道江隗的担忧没问题，立刻看向顾南天，朗声道：
“顾家主，我们本与顾氏无冤无仇，今日在贵府闹事，不过是想保全自身性命，如今顾家主再想追上我等，只怕不易。不妨退让一步，且放我们离开，算我们欠顾家主一个人情，如何？”
“放屁！”
墨大夫怒上心头，恨恨道：“就是因为这些家伙今夜作乱，今日使得我们的计划成了一场空，柳白往后必然不会再信任我等，何况他还杀了素儿！”
顾南天同样目光漠然，“乱我顾府，伤我娘亲，而今你说走便走，哪有那么简单？”
“顾家主恐怕误会了。”
李清川面色平静，转述江隗言语：“顾老太太是何等身份，我们自然明白。而且老太太上了年纪，我们怎么会对一位老人家下手？相信令堂还好好活着，只是受了波折，须得好好休养。”
顾南天眉头一皱，不光是怀疑，更是因为他觉得李清川的状态有些怪。
“你说什么？”
墨大夫则神情一怔，马上放出感知，果真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顿时欣喜若狂。
他之前看到登云舟被夺，李清川和江隗又从顾老太太的府邸出来，自然下意识以为顾老太太危矣，谁料还有转机。此刻几乎要忍不住飞身下去，不过还是很快拉回了思绪，冷冷地看向李清川。
“便是老夫人无恙，尔等也是犯下滔天大罪，老夫偏要看看你的体质有何特殊！”
“墨大夫此言未免惹人发笑，此番你们顾氏强行掳我过来，扣上一个小公子的名头，往后无非将在下当做一枚弃子，而今在下不过是寻一条活路，如此便算是冲撞了你们顾氏？”
李清川的声音毫无情绪：“请顾家主听我一言，今日顾家主放我们离开，往后你我多半一生不会再有交集。若是顾家主非要出这一口恶气……
“届时后悔，只怕是晚了。”
顾南天听出这句话的威胁，目光冷了下来。
他更加听出李清川有异常，质问道：“此刻究竟是谁与我说话？”
“是谁与顾家主说话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家主想继续追杀我们，付出的代价可不小，晚辈言尽于此，只希望顾家主能好好想想。”
李清川面不改色道。
“啰嗦！”
墨大夫听得焦躁，懒得再等，突然洒出数枚速度极快的银针。
然而。
不等几枚银针落下。
李清川身影消失，所有银针扎了一个空。
“什么？！”
墨大夫两眼一瞪，难以相信眼前的画面，他飞身到了李清川原本的位置，尽力放出感知，却已经无法感知到李清川的气息！
一个活人，居然凭空消失了！
“畜牲，滚出来！！”
他双目通红，怒吼的声音几乎传遍乾元城，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
一口淤血涌了上来。
墨大夫接连扣住顾安和李清川，却是被二人使用同样的方式脱身，一时间气血上涌，伤及肺腑，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面色随之变得苍白，气息更为虚弱。
他这才强逼自身冷静，取出银针扎在胸前穴位，如此面上多了点血色。
饶是如此，仍然无法释怀。
顾南天眼中也闪过一抹震惊，完全感受不到李清川的气息，不过他冷静许多，出声宽慰：“墨大夫，为了几个小小蟊贼，切勿动了肝火。”
“我先去看看老夫人。”
墨大夫勉强点头，身影缓缓坠下。
顾南天左右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寻到李清川，只好跟了过去。
庭院之中。
处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剑痕随地可见，无数树木花丛损毁、倒塌，其中一棵树下，还有具无头尸首。原本宁静幽深的庭院被完全破坏，乱成了满地狼藉，一旁站着几名顾氏下人，脸上只有紧张。
墨大夫顾不得其他，直入主卧。
顾老太太仍在寝床，只是没了动静。
“素儿！”
墨大夫一眼便看出死亡的气息包裹了顾老太太，紧忙冲了上去，几根银针扎在顾老太太各处穴位，又取出两枚丹药。
他咬破拇指，滴了一滴黑红色的鲜血，染在丹药之上，用于顾老太太服下。
顾南天眉头微皱，看出了墨大夫的医人手段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恐怕是因为墨大夫这些人痴迷各种毒术，以至于医术都变了模样。
奈何他不是医门中人，帮不上忙，唯有在旁注视。
片刻。
顾老太太悠悠醒转，扭头喷出一口黑血，满身的赘肉都微微颤动，整个人形同一座肉山，而且是难有任何移动的肉山。
“素儿，你怎么样？”
墨大夫满眼关怀，立刻问道。
顾老太太似乎许久才想起眼下的情况，怒目看向墨大夫与顾南天，冷冰冰道：“看来你们已经拿住了那两个废物，拖上来给老身看看，老身要亲手扒了他们的皮，放干他们的血！”
闻言。
房间一片安静。
顾南天和墨大夫均是无言。
顾老太太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瞪了墨大夫一眼：“告诉老身，他们在哪里？”
墨大夫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母亲，您先好好休息。”
顾南天轻声一叹，上前宽慰道：“为了两个小小蟊贼，不值得坏了身体，如今您休养身体最为重要，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墨宗仁，你叫他们跑了？”
顾老太太仍然紧紧盯着墨大夫，浑浊的双眼此刻似乎无比有神。
墨大夫嘴唇微颤，低头道：“素儿，老夫已经与他们交手，只是他们的手段太古怪，老夫的毒术居然对他们全无作用，若非……”
“废物！”
顾老太太一巴掌抽了出去，清脆的声音回荡。
墨大夫懵了，脸上感觉不到任何痛感，心中却像是针扎似的疼。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炼制的毒体有多么厉害，便是三境人物过来都伤不了老身分毫么，怎么这样一个小子过来，你的毒体便没用了？”
顾老太太气得发抖，声声质问。
墨大夫渐渐清醒过来，面上闪过一抹自责：
“素儿，此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曾想过，世间竟有这般无惧老夫毒术的人物，害得你身陷险境……素儿，你放心，只要将那人拿回来，好好研究一番，定然可以钻研出更烈的毒术！”
“如今说这些，还有用么？”
顾老太太声音冰冷，眼中只有厌恶：“顾氏养你这么多年，又有何用？”
墨大夫浑身一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母亲，墨大夫这么多年，对我顾氏也算是尽心尽力，何苦为了两个小人物责怪他？此番孩儿也有些不对，竟没有看出柳白寻我喝酒，只是为拖延时间，看来他们此前便有过交流。”
顾南天走上前来，坐在顾老太太床边，轻拍顾老太太的肩膀，温和道：“您的身体无碍便好，此番我顾氏也没有太多损失，无非是换个计划罢了。”
顾老太太这才冷静下来，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布满老人斑的大手盖在墨大夫手背。
“墨郎，适才我也是一时气急，口无遮拦，这么些年墨郎你对我们顾氏有多好，对我有多好，老身都看在眼里。墨郎，你尽可放心，只要老身活着一天，那便无人能赶你离开。”
“有你这句话，我做什么也值得。”
墨大夫心中大宽，挤出一丝笑容，信誓旦旦道：“我定要揪出他们两个蟊贼，为老太太报仇！”
“我一直都最相信墨郎。”
顾老太太露出一丝笑容，而后躺在寝床边，面上泛出疲倦之色，“孩儿，墨郎，你们先下去吧，老身我累了，今日便将就睡一睡，明日再换个院子。至于他们的事情，你们商议便好。”
“好，母亲好好休息。”
顾南天给了墨大夫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墨大夫有些不舍，却也还是跟着走了出去，走出房间才悄声道：“顾家主，老夫人此番受了些刺激，只怕轻易不能平复，外面风大，今夜便让老夫先留在这边，照看老夫人吧。”
“这是自然，母亲这些年还能保重身体，有今日的气色，多亏了墨大夫照顾。”
“顾家主客气了，这是老夫应该做的。”
墨大夫满意一笑，而后低声道：“是了，今次是叫他们几个跑了，不过顾家主不必担心，老夫推测，他们肯定也没几个去处。况且他乡下还有个妹妹，趁夜遣人过去，自能拿下！”
顾南天负手而立，“如何拿下他们，先不着急。我回来不久，你且将今夜的事情细细说来，为何有你在，还能叫他们近了母亲寝房。”
“是。”
墨大夫眼中带着恨意，回顾今夜之事。
他说到最后，脸上已经满是杀意：“贼子狡诈，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又寻来了一个小子，当真与顾安那个野种一模一样，甚至比姓江的小子还要更像，老夫险些看错了！”
“又有一人，模样与顾安相似？”
“正是！”
“顾安……”
顾南天神情复杂，眼中似有迷茫，喃喃道：“小小一个乡县，居然能有两个与你一般模样的人，而且还被顾氏给请了回来，住在你的宅院……莫非是你在提醒为父？”
墨大夫表情变了变，摸不清顾南天的意思。
“好了，他们的事情，不必再过问。”
顾南天淡淡道：“他们有句话说得对，顾氏此番没有多少损失，若是强追他们，反倒浪费精力。既然跑了，便叫他们走吧。”
墨大夫马上皱紧眉头：“顾家主不可，他们此番伤了老夫人，而且夺走登云舟，惹得全城皆知，岂能叫他们就这么离开？依老夫之见，最好拿他们回来，杀鸡儆猴，免得叫人看笑话！”
“母亲这还无碍，不是么？登云舟没了，花重金请墨门大师再造一件便是。”
星空下，顾南天没有丝毫动摇。
“是……”
墨大夫嘴角一抽，只能压下心底的怒意。
“母亲的身体，怎么样？”顾南天忽然问道。
“顾家主放心，方才我帮老夫人把过脉，今日是受了些惊吓，不过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修行者，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等过了这几日，相信老夫人她自会恢复得很好。”墨大夫勉强露出笑容。
“我是问，母亲还能活多久？”
顾南天回头看向墨大夫，缓缓问道：“我知道，这些年若是没有你手段齐出，拿来各种灵丹妙药，母亲撑不到今日。我想问问你，如今你还可以帮母亲，延续多久的寿命？”
墨大夫笑容凝固，神情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顾南天道：“不必顾虑，直言便是。”
“既然顾家主这么说，那老夫也不瞒着了。其实早在几年以前，老夫人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早已不复当年，老夫寻来许多药材，辅以旁门手段，方才勉强续了老夫人的寿命……
“即便如此，也是因为老夫人整日几乎不会动，能量消耗极少。”
墨大夫叹道：“不瞒顾家主，老夫人早已经过了寿期，至于往后老夫还能帮老夫人续命多久，也没有定数。据老夫所想，只怕不超过两年。”
“两年？”顾南天双眼微微一眯，“太久了。”
“什、什么？”
墨大夫面色一僵，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太久了。”
顾南天摇了摇头，“母亲在，我放不开手脚。若是你不去寻各种药材，当做寻常照顾，母亲他还能活多久时日？”
墨大夫猛地惊醒，眼中闪过一抹惊骇：“老夫人他对您极好，您……”
“你回答便是。”
顾南天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墨大夫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只有低声道：“老夫人状况堪忧，倘若没有老夫为她强行续命，恐怕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既然如此，那你往后不必再管。”
顾南天仰望漫天繁星，眼中的迷茫已然消失：
“顾氏，也该换个活法了。”